“里面的叛徒听着,国王已经下令……”禁军头目刚刚展开矫诏开始宣读其中内容,冰冷沉重的铁制大门猛地从里面撞开,紧接着五名全身覆盖厚重板甲的骑士并排以雷霆之势冲向尚未列好阵型的宫营士兵们。
“你们想干什么?禁军代表国王的意志,抗命就是死罪!”
禁军头目尖声大叫,但现实很快给他一个残酷的教训。在这支王国真正的精锐面前,平日里养尊处优、缺乏训练、塞满了各路贵族纨绔的禁军,除了顶着一个光鲜的名头,简直一无是处。
骑枪突刺,巨剑挥砍,战马蹄踏,上百人的禁军队伍几乎在一眨眼间就崩溃了。最讽刺的是,大部分伤亡并非来自骑士团的攻击,而是恐慌引发的互相推挤踩踏。那位头目也消失在了混乱的人群里。
金鸢花骑士团以不可阻挡的气势碾过赫利海姆街道上的简易障碍向北而去。北城门的城防军早已接到苍鹰公爵的密令,听见声响接近就“恰好”放下吊桥,他们只是漫不经心地射了几支零乱的箭矢,就放任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消失在视野尽头。
“什么,金鸢花骑士团叛逃了?”库特兹巴听见信使急报,吓得把桌上的银质餐盘摔在地上,“禁军一队长也被杀?”
最初的震惊过后,无边的恐惧和猜疑如同冰水般浇遍库特兹巴全身。方寸大乱的国王已经没有能力辨别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阴谋!一个针对他的、巨大的阴谋!斯坦尼斯、布伦纳、乃至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的利亚德…他们肯定都是一伙的,他们早就串通好了!现在阴谋败露,就狗急跳墙了!
“骗子!叛徒!全都是叛徒!”库特兹巴狂暴地将餐桌掀翻,杯盘狼藉一地。他的呼吸急促,眼中充满了偏执和惊恐,“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
“立刻传……不,我要亲自向禁军统领下令,立刻在全城范围内进行搜查,任何与巴里蒙特和利亚德有关的可疑分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道命令其实毫无目标——巴里蒙特和利亚德在王都没有亲属。至于有“故意放走叛徒”嫌疑的苍鹰公爵,库特兹巴再愤怒也不敢立刻动他。有了金鸢花骑士团的前例,如果赫利海姆城防军、乃至斯坦尼斯指挥的整个西北海岸防区军队发生哗变,那根本不需要天龙会动手,他的王位也就坐到头了。
王座厅角落一处不起眼的阴影中,隐隐传出冰冷的低笑,如毒蛇缓缓滑过平整的大理石地面。
……
“这是什么情况?”
四月二十日,舒洛一行人来到距离赫利海姆十五里的瑟特罗姆镇,当面撞上大股拖家带口向东逃难的王都居民。他们略微打听了一下,原来是国王被金鸢花骑士团“叛变”刺激得歇斯底里,命令禁军在城内大肆搜捕“逆贼奸细”。
“简直是疯了,一定会有人混在队伍里假借国王名号煽风点火满足私欲。”就连茱利安都知道这种行为的后果是什么,“骑士团失踪,该不会是巴里蒙特干的好事吧?”
“有这个可能,但目前还不能下定论。无论如何,如今王都中控制王室名分的维瑟兰掌握有强大力量,我们不能毫无准备地进去。”他决定在瑟特罗姆住上一晚,顺便打听更多关于王国局面的情报。
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天龙会要及其三把密钥打开王宫地库的消息已是路人皆知。不过在得知泰斯赫斯侯爵正利用戒严令洗劫王都民众时,茱利安咬着嘴唇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珞茜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
“不要太生气,你的伤还没好呢。”
“没事,我只是想起当年维瑟兰收我为弟子,也是通过父……泰斯赫斯的介绍,呵呵。”茱利安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我们找一下利亚德留下的密探吧,按照他的作风,应该会有布置。”
他们找到镇边缘的一家小旅舍住下。太阳落山后,茱利安在整理行李,舒洛写完行动记录,出门准备按惯例检查附近是否有敌人的行动踪迹,发现还没到入睡的时间,隔壁珞茜的房间却没有点灯。
他轻轻靠过去,门上了锁,但这种简易滑动锁闩很容易被打开。用一根铁丝穿过门柱位置的缝隙打开门,里面一片黑暗,但也没有陌生的气息。舒洛悄无声息地进入房间,看见珞茜坐在床边,双眼失焦地望向外面透过窗杦投进来的零星灯火,正用一种低沉、古老、只有驼鹿部族才使用的语言低声吟诵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珞茜睁开眼睛,摇摇头,轻轻揉了揉额头,显得十分疲倦。
“其实你不需要守在这里的,我有发现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但我不能对队员的努力与需求视若无睹。”舒洛点燃草芯油灯,坐在床铺对面的椅子上,“在找奥洛夫?”
“嗯。”
提到族长,珞茜的情绪就会显得十分低落;平时她会安慰鼓励其他同伴,这时候话却特别少。
“抱歉。说起来,我们到这里的原因就是发现你们族长的踪迹,结果折腾这么久几乎没有任何收获。”其实他也很无奈,当初妮蔻说有奥洛夫的踪迹,结果到达之后事情发生得不少,唯独没有与奥洛夫相关的内容。换作在以前,早就去找错误情报提供者算账了,但没人敢说是妮蔻的问题,他只能自己扛下来。
“老实说,这是我接受过的任务中最困难的一件了。没有线索,无从下手。”舒洛苦笑着从外套兜里摸出一根卷烟点上。毫无方向的困局着实磨人,他需要一点东西让自己冷静。
“这不怪你,第一步的方向原本就应该由祭司的占卜结果来定,是我能力不够,找不到族长的位置。”珞茜低着头,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一直没有任何结果吗?或许他的确不在这里,说不定已经回正常时间线的极北之地了。
“我不知道。”珞茜眼神中充斥着迷茫,“在占卜中,族长不仅在我们身边,还充斥于每一个角落,好像无处不在那样。”
“原来是这样……”对于特殊视域的使用,舒洛和珞茜一样都是新手,不具备解读异常结果的能力。他站起来伸手轻轻拍了拍珞茜头顶,“从现在开始你暂时不用去操心那些,殿下如此安排自有考量,她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珞茜抬起头:“就快结束了吗?”
“我想是的。”舒洛走到窗边,看向拥挤人流经过后一片狼藉的街道。
第二天,前往赫利海姆的路上,奉命搜捕天龙会党羽的巡逻队数量明显增加了。三人利用平原上的稀疏树林、杂草丛生的小丘陵和散落在田间的农舍栅栏躲藏,抵达王都的半圆形护城河前已是下午时分。尽管吊桥没有被拉起来,桥上却是戒备森严,无论进出都会遭到严格盘查——即便是与天龙会毫无瓜葛的群众,也不得不缴纳一大笔通行费;但比起逃离被狂热与恐怖笼罩的都城,付出这些代价似乎是值得的。
借着一片茂密稗草的掩护,三人观察着十五尺宽河面后的浅灰色城墙。
“我可以制造一个气泡,让我们从水下潜过去。但问题是后面的城墙怎么翻,上面的人太多了,很难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茱利安小声说道。他们正面临一个棘手的问题,茱利安样貌的辨识度和知名度太高,即使舒洛给她做了一些变装易容,也难以保证足够通过关卡盘查;况且他们刚才也看见了,那些士兵不时对女性动手动脚。
“此地可谓龙潭虎穴,一旦暴露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敌人涌来,绝不能莽撞行事。”舒洛的目光在对面平坦的河岸上扫过,极度空旷没有任何遮蔽,茱利安的方法行不通,他们一露出水面就会被发现。但他并不相信赫利海姆真就固若金汤,毕竟生活着六七十万人,如果彻底和外界断绝联系,不出五天,里面就会出大乱子。
“在外围找一找,一定有运送物资的渠道。”
果然,等天边晚霞将河水染成橘黄色时,他们在南城门附近发现了一个堆放有一些木板箱和竹筐的渡口,临近的河面飘荡着三艘龙骨小舟,但周围空无一人。
舒洛观察了一会,地上的脚印很新,船舷也摩擦得比较光滑,船底没有苔藓和水草生长,说明这个渡口还在使用。他们躲在不远处的杨树下等待了一个小时,天穹彻底黑暗,两个全身黑衣的男人来到渡口廊桥上。
二人停顿了一会,没有去解系船柱上的揽绳,其中一人拿出探照灯有节奏地亮灭起来。
亮五秒,慢慢闪三次,再快速闪两次。如此重复了三遍之后,舒洛才带着茱利安和珞茜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遍地历海。”平直机械的声音传来。
“研星究理。”
“口令正确,是自己人。”两个黑衣人走来,看了看舒洛手中的银蓝齿轮徽章,“你们就是主公说的几位吧,我们负责接应你们入城。戒严之后,这里是向王宫提供新鲜水果蔬菜的临时通道,稍晚一会会有几箱卷心菜和柑橘运过来,在送入王宫之前他们不会检查,各位可以藏身其中进入城墙。之后,主公有托:消灭外谢希尔区的黑道头目恰古尔季;他是维瑟兰安插的暗桩,提前将其消灭能对最终决战有所帮助。”
茱莉安问道:“利亚德先回来这么久,他干什么去了?”
“维瑟兰即将拿到他垂涎已久之物,主公也在进行最后的布置。”黑衣人朝舒洛抱拳行礼,“王都乃九死一生的险地,各位务必多加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