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吃了人！”
弗莱明的话语掷地有声，在这不大的房间内还产生了回音。
让娜呆呆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弗莱明，又看了看高洁如童话中的骑士的科罗薇娜。
德尔恰提亚女士……吃人？
她怎么也无法将科罗薇娜的形象与“食人”联系起来。
而弗莱明的话也并未对科罗薇娜产生什么影响。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你一定是把我和那个人搞混了。”
“……”
弗莱明沉默地看着她。
不是？
姐们儿你脸皮这么厚吗？
此刻他的大脑正疯狂计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打是肯定不行的，作为曾经的下属，科罗薇娜的剑术能力他一清二楚，毫不夸张地说，秒他不比踢死路边一条野狗费多少劲。
那么，只能跑了。
这么策划着，他惋惜地看了让娜一眼。
可惜了，这顿佳肴今天自己是无福消受了。
想到这里，他正视向自己目前最大的威胁，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再次立起军刀刀刃对准了科罗薇娜。
自始至终，科罗薇娜都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这位旧日同僚，看着他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以及现在的所作所为，心头弥漫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悲哀。
“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吧！你现在哪里还有过往半分模样？你玷污了战友们用牺牲铸就的荣誉，玷污了亲人对你的寄托，你甚至抛弃了作为人类的尊严与身份，仅仅是为了像一条蛆虫一样苟活——你为什么不愿意去死呢？”
“住嘴！”这一番言论直接触怒了弗莱明。
“你这个满嘴空话的虚伪小人！如果不是你有威廉的宠爱，他把你当亲生孩子一样用最好资源的治疗你，你才能像个体面人一样站在这里质问我！没有他，你的下场于我相比又能好到哪儿去？！”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科罗薇娜，如果目光能杀人，那么科罗薇娜早已经被反复鞭尸了数十遍。
在这盛怒之下，他在让娜震惊的目光中再次冲向科罗薇娜。
所以，你是这样以为的吗？
看着弗莱明愈来愈近的脸，科罗薇娜默默想到，随即，她猛地握紧了军刀。
“我说了，无论你把我认成了谁，我都不是那个人。”她继续否认着弗莱明的话语。
毕竟疯哥们儿的语言是不通的，对待这种人，除了杀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就在弗莱明将要冲到科罗薇娜刀下的时候，这个猫人突然狡黠一笑。下一刻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朝科罗薇娜脸上扔去。猝不及防之下科罗薇娜正正的接了这一招，顿时，双眼只觉得如火焰一般直接烧了起来。
不好，是石灰粉！
趁着科罗薇娜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无法视物时，弗莱明一个闪身绕过她，直接夺门而出。
哈哈！没想到吧李上校，这才是我的逃跑路线啊！
能从大名鼎鼎的伯劳手里跑出去，以后我能吹一辈——
“砰！”
一声响亮的枪鸣让弗莱明的思绪永远地定格了下来，他身体依旧保持着前倾逃跑的姿势，最终在惯性的作用下摔倒在了通往生路的门边。这个苟活于世的亡魂，普瑞森的食人魔终于在这个无名公寓结束了他的一生。
你的计划很好，但是，大人，时代变了。
科罗薇娜长出着气，放下了离开餐馆时顺手拿上的手枪，脸上还沾着些许石灰粉，眼睛通红，双眼下方还有两道代表着极其恐怖的出血量的，仍未干涸还在流动的血痕。
眼睛是人类裸露于体外的最脆弱的器官，接触到石灰粉无疑会对其造成严重打击，如果不幸被命中的话需要很长的恢复时间。
而弗莱明马上就要跑了，显然科罗薇娜此刻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她采用了一个更务实且高效的方法——用遮挡的动作擦去双眼周围的石灰后，直接抠烂了自己的眼睛，借着抽调出来的生命力的修补，最后得到一双“崭新”的双眸。
直接抽调生命力修补固然是个更温和的方法，但是框架内的小修小补远比推倒重来要更复杂，尤其是对于眼球这种精密器官而言——而正如前面说的，此刻最为稀缺的就是时间。
现在一切以尘埃落定，肾上激素消退后所有忽略的感官也一并涌上了大脑，科罗薇娜紧紧的闭着眼睛试图缓解这直达脑髓的剧痛，持枪的手也因此握不稳，微微颤抖了起来。
但那持刀的右手依旧死死攥着军刀，稳如磐石，永不动摇。
自己并不是第一次采取这种极端措施，但这种疼痛是不会习惯的。她抬起还在发抖的手臂，用袖子擦去那显眼的鲜血，所幸衣服是黑色的，沾了血不会那么明显。
待脑中的疼痛稍微散去，稳定下来的科罗薇娜转身看向了让娜。
“看样子我来的还不算晚。”她轻声说道。
“您来的很及时，德尔恰提亚女士。”小狮子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今天面对的凶手危险程度超过了以往的所有人，也对此前科罗薇娜在马车上告诫她的话有了新的体会。
“对了，德尔恰提亚女士，您知道与我一起的同事们怎么样了？”她问出了心中最急切的问题。
“两个死亡，三个重伤，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科罗薇娜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解开让娜的束缚，当看到让娜难过的表情时，她顺便安慰道：
“这算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了，谁能想到犯人是弗莱明。他当年是一个老练而优秀的战士，个人素质在骑兵团内也排的上号。”
让娜盯着科罗薇娜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出了那个刚刚她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
“德尔恰提亚女士，他刚刚说的，关于您的事情……”
“他把我和其他人搞混了，估计是症状加剧，影响了他的脑袋。”
让娜哦了一声，然后闭上了嘴巴，视线也下意识地撇向一边，准备略过这个话题。
“我可以向你发誓，让娜，我从没吃过别人。”科罗薇娜无奈地说道。她知道面前这小狮子虽然看起来憨，但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密，困扰她的只是时间和阅历而已。
“不是，德尔恰提亚女士，我不是这个意思！”让娜顿时急得涨红了脸。
科罗薇娜笑了笑，没有说什么，顺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多谢了，德尔恰提亚女士，您又救了我一次，您的眼睛……”让娜想说什么，科罗薇娜只是摆了摆手。
“没事，我活该。”
她的头现在还疼，注意力有些分散，但终其原因也确实是自己的问题。自己面对曾经的战友心软了，想给他一个还算体面的结果。如果一开始直接一枪毙了他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你先回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科罗薇娜说着看向了已经冷下来的弗莱明。
“毕竟是曾经的战友。”
闻言，让娜像是理解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往外走去，甚至特意小心的不让自己的脚步发出声音。
科罗薇娜注视着让娜的动作，只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这小家伙理解成什么了。但就在这时，她的余光注意到了角落的阴影中藏着一个她此前没注意到的活物。
“让娜！快闪开！”她惊慌失措的大吼道。
但是一切已经晚了，在科罗薇娜脱口而出的瞬间，那道影子直接弹了起来，像一道锋矢一般直接洞穿了让娜的腹部，然后被科罗薇娜一刀砍成两半
——那是一只有猫那么大的，黑的发绿的五条腿的老鼠。是大瘟疫的造物，哪怕是切成了两半这畜生依旧丑陋地扭动着，然后很快就僵硬干瘪下来，最后化作了一道飞灰，它那顽强的生命力沦为了科罗薇娜的一部分。
确认那畜生死透后，科罗薇娜连忙冲到倒地的让娜身边查看情况。
此刻让娜的情况不容乐观，腹部造成了一个贯通的窟窿，鲜血正泊泊往外流出，此刻那疑惑和震惊的神情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但很快就化作了恐惧，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体温也降低了下去。
“不，不行……”
科罗薇娜手忙脚乱地试图止血，但是很快失败了。
这当然不可能成功了，过去的岁月中她见过无数的的伤口与死亡，她清楚地知道这种伤口根本没有任何救治的可能，这个小狮子已经没有任何得救的可能，她现在唯一能做的，除了给让娜一个痛快外，只有白白等死这一个选择……
这么想着，科罗薇娜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中的军刀上，盯着它反射出来的细碎光芒，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起来。
只有这一个选择……
……吗？
科罗薇娜看着让娜愈发虚弱的神色，陷入了天人交战，心中无数个声音在她耳边警告着，诉说着，乞求着。最终这千言万语会聚成了寇森临走时说的一句话：
“她是个好孩子，不应该死在这里的。”
科罗薇娜并不喜欢寇森这个人，但是这句话她没法否定。
是啊，像让娜这样一个孩子，结局不应该是烂在这个默默无闻的角落里。
所以……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已经很确定了……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下定了决心，内心很快平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