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居仁的主观现实】
“结束了。”黑袍人提着两个头颅走来，“已经结束了。”
那是一个英武的头颅，一个烧焦的头颅。
龚居仁尽量用被胸口的【青焰】烟熏火燎过的双眼分辨着两个头颅的身份，他能看出英武的那个是散修【玄元控水】，但烧焦的头颅他分辨不出来是谁，或者说，他不想去不想分辨是谁。
他觉得一旦分辨出是谁了，就会有很坏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不想去想，他只想着借助【玄元控水】的道果灭灭火。
他将目光移向远处，看到【玄元控水】永不离身的那个水杯——也就是【玄元控水】的道果——已被黑袍人收进黑袍中的不知道什么地方。
他没法在修行之路上前进了，不过兴许求求这位黑袍的新任奴隶主，她可以借【玄元控水】的道果降下甘霖，治一治他龚居仁身上的火毒也说不定。
“我知道龙大人因为他的大道和【琉璃净土宗】的底层弟子们不太对付，但他有违背【琉璃净土宗】的哪条规矩吗？”【玄元控水】手下人的头目党峪说道。
“没有”黑袍人摇了摇头，通过面具的朝向可以看出。
“那这位黑袍的大人是【郑义联盟】的哪位职业英雄吗？”
“不是。”
“龙大人在末世中遵循【琉璃净土宗】的教义给弟兄们找粮吃，也按照【郑义联盟】的宗旨驱除邪祟。龙大人有哪点得罪了阁下，让阁下觉得他该落得如此下场。”纵然常常陪同【玄元控水】守夜身心俱疲，但党峪有力气为【玄元控水】辩解。
“他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这不是末世，去东极之外的城市甚至能订得到够几百人吃的罐头，一车一车的订，这件事。”黑袍人说出了让龚居仁感到震惊的话。
“龙大人不该骗我们，他是个好人。”党峪依旧为【玄元控水】张目。
“但他只是带着你们在这个可能有辐射的地方兜圈子转到身心俱疲，去找一些外面的世界根本不重要的粮食。”黑袍人淡然道，“你们还是把他当成包大人一样看待。”
“不过不重要了，”黑袍人的语气突然振奋起来，“我觉得包大人的那种做法很是让人痛快，所以我来这个**地方只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他O的公平！”
龚居仁看到党峪脸色一黑。
他心里畅快。
但他是个老成的人，他懂得说话留三分的道理，所以他从光启中苟且偷生，而他的狐朋狗友们只留下一点不灭真灵看着他活下来。
所以他不着相，他不露相。
他要等到黑袍人展现她真正的意图之后，再狂放地庆祝自己的胜利。
“我且问你，他们是不是抢了你们的粮啊。”黑袍人前进几步，伸出带着磨砂手套的一只手挑起龚居仁的下巴。
手指修长纤细，声音清冽动人，虽然看不清黑袍下的身材，但黑袍人无疑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如果在光启前的日子里，他说不定会因为黑袍人的这个动作做一夜春梦也说不定。
但在光启后，他想到的，只会是...
黑袍人有扭断他脖子的能力，黑袍人逼他在可能有枪的人面前表态。
即便黑袍人已经知道【玄元控水】的手下人做了什么，但黑袍人一定要逼他表个态。
但他不怕表态，他最擅长的就是表态。
龚居仁面露惊恐地借助黑袍人的袍子挡住党峪的视线，一脸绝望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黑袍人声音笃定，“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侠之大什么玩意的那个。”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居然是在对面的党峪接上了这句话。
党峪无疑和他龚居仁一样懂得效忠的正道。
只是因为力量追随在仙师大人们身后的话，他们总会怀疑是不是有一天这个人会因为别人更强大的力量背叛甚至背刺他们。
但要是展现出自己的风骨，自己的好形象，诶，那他们就信任的更多一点。
“今天我就为...”黑袍人语气一顿，“诶我不是什么大侠啊，我没有做带善人的一副好心肠。所以，告诉我你们活下去的理由。我会收取这份【代价】，决定这一仓即食食品的归属。”
“理由。”黑袍人收回摁在龚居仁下巴上的手握成拳，黑炎在拳上燃起，“告诉我理由，我会给你们看看，郑义。”
“我的女儿。”龚居仁瞅准党峪说不出话的时候，把身后的龚学兰拉进他的怀中，“我嫡嫡亲亲的女儿，我成绩优秀的女儿，总不该就死在这个失去英雄们的乱世里。”
他推断黑袍人是【郑义联盟】的成员，尽管她再三遮掩，但还是掩盖不住对展示正义的强烈期待。
即便职业英雄体系极有可能不存在了，但昔日的职业英雄还是把下意识地把正义挂在嘴边。
“好理由！”黑袍人拳上的黑炎熄灭，她把这只手伸进怀中掏出枪，“那就给你们看看郑义。”
龚居仁知道黑袍人嫌弃他的肮脏粗鄙，但他不得不仰赖这位职业英雄的威势。
“诶，你们这个破地方的仙师们，用这种枪的多一点，还是用刀剑法术的多一点。”黑袍人兴致勃勃。
“刀剑。”龚居仁大概了解了这位黑袍仙师的仪轨，所以他尽力的展现自己的价值，“用法术的种类太多了，可能让您用不太上。”
“那这就是一把剑了。”黑袍人用手在那柄枪上擦过，在深绿的光芒缭绕间，那柄枪扭曲成了生着眼睛的血肉巨剑，“长生剑。”
深绿的光芒在她的周身萦绕，黑袍人吟着咒语：“辟此尘，乃我愿。大神通，法天象地！”
黑袍人的外貌，变化了。
女人脸的黑色铁面替换了那张愚蠢的面具，她脑后扣上了一张红紫各占一半的鬼脸面具。
深绿色光芒变得浓郁，那张鬼脸面具竞生出角，睁开了眼睛！
“见到这幅不朽剑神的法相，可曾悔恨过求助一位，魔修？”两张面具的方向上交替发出声音，黑袍的妖魔询问着龚居仁。
“不悔！”龚居仁心里发凉，但他觉得遵从黑袍人的仪轨，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便，看看郑义。”黑袍的妖魔走入【玄元控水】手下人的中间，四臂交替抡起那把巨剑！
如果抛却那柄狰狞的巨剑，黑袍人在用轻盈四臂做天使般极华丽的轮舞。但巨剑狰狞吞噬血肉，于是双面四臂鬼神的轮舞成为了屠杀。
他们颤抖起来，但却恐惧得无法行动，只能看着那柄萦绕深绿光芒的血肉巨剑接触身体，把他们的血肉与灵魂当成饲料吃下去！
不多时，【玄元控水】的手下人已尽数碎成光启后的某种食物，巨剑和妖魔般的法相在深绿中收回，于是黑袍人的身形复归常人。
“这位大人...”龚居仁大着胆子搭话。
“何事？.”黑袍人用面具下的阴冷目光冷冷扫了他一眼。
龚居仁张开双臂，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胸口的青色火焰还在燃烧，他不知道为什么【青焰】死后这种奴道的神通没有如往常几位主人的一样消失。
“不救...”黑袍人只是转身。
龚居仁用力地指了指龚学兰身上的火焰。
“不救。”黑袍人身体突然以某种机械般的动作转回，那柄枪再次出现在她的手中，“我可没有答应过你们，我会救人吧。”
“你在做什么！”少女的声音从库房门外响起，随后那扇虚掩的大门被推开！
又是一位蒙面英雄，她带着鸟嘴医生的华丽面具，同样身披黑色的长袍。
但这位蒙面英雄的周身悬浮着漆黑的铁锥，或者说“剑丸”，如果把黑袍人叫做体修的话，那这位鸟面人就是一位剑修！
“如你所见，我在执行正义。”黑袍人只是用某种嘲笑般的语气说道，“在胜者和败者间选择势薄的一边去帮助，在强者和弱者间选择卑微的一边去帮助，除暴安良，锄强扶弱，正义执行，管杀不管埋。我让异常回归日常，在这个过程中不得不得到一些日常的我得不到的好东西，诶呀呀怎么办呢真是让人苦恼。我简直称得上有墨家侠士的风范，你甚至可以叫我，墨者J。”
龚学兰突然猛地挣扎起来。
鸟面人周身的铁锥四处飘动，酥麻的质感传递到龚居仁的头皮。
那位剑修似乎是雷灵根的修士，她借助现代的知识驾驭电磁力在自己的【主观现实】中操纵那些铁锥构成剑阵。用修仙者的行话来说，那是【剑之世界】。
“杀人，就是你的正义吗？”鸟面人怒斥。
看样子两位修仙者是要展开一场大道之争了，龚居仁不去想密封包装的粮食还能剩下多少，他只是护住龚学兰向后远离战场。
“我知道你不蠢，只是一时被表象蒙蔽了心智。”黑袍人把枪收入黑袍，双手摊开后退几步，做出魔术师的谢幕礼节，“但我喜欢你这样子，所以...要救你去救，我不会妨碍你。”
组成剑之世界的剑丸清越的鸣响，【青焰】粉丝团胸口燃烧的“吧唧”——也就是那团青色异火——熄灭，剑丸一瞬间收回鸟面人的身侧。
鸟面人像是头痛一样猛地抱住头，看起来是过渡透支法力产生了后遗症。
龚居仁诧异于鸟面仙师的慈悲心，慈悲到不打算继续奴役他们。这样他们还有资本前往那个和平的世界。
“怎么，不打算带上你的战利品吗？”黑袍人点破了龚居仁隐藏这的心思。
“战利品？你怎么会把能够创造美好的奇迹、存在本身就富有价值的人类，当成你的战利品。”鸟面人怒不可遏，“你明明也遇到过同样的事情。”
“要怪我吗？”黑袍人再次摊了摊手，“可你救了无终，我不想怪你。”
鸟面人的气势一下子颓丧下来。
“那个世界会回来的，永远宁静，二十四小时有电有水，出门就可以找到一家便利店买到好吃的的世界。”鸟面人语气带着憧憬，“还可以点外卖。”
“导致这一切的每一位【祟神】，每一位，都许诺要把那个美好的世界带回来，但他们只是牵着香火民的鼻子到处跑，让他们为了根本不是那么重要的食物以命相搏。”
剑丸妥帖地收回鸟面人袍子上的口袋，她看起来因为自我质疑没有法力去打架了。
“你打不赢我，能控制局面的依旧还是我。”黑袍人猛地前进几步，抓住鸟面人的手，“所以出去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鸟面人离开了食品仓库，大门依旧虚掩着，薄暮的霞光从门中透出来。
龚居仁知道自己自由了。
但他随时有可能被外面【琉璃净土宗】的仙师们继续奴役，所以他尝试着揣摩这尊大人物的心思。
如果把那柄剑叫做“长生剑”的话，这位黑袍大人的尊号应该是...
“长生...天尊大人，我们愿意付出您想要的【代价】，请您带我们走。”龚居仁想要发挥自己的作用，他希望黑袍人有闲心借助他们这些人的【信仰】去那个还存在于某个地方的美好世界。
“你没有理解我啊。”黑袍人的声音带着不明不白的“意思”。
但现在的龚居仁没法意思意思，他只能接着揣摩黑袍人的心思。
级别不够呗。尊号的等级，不符合黑袍人的自我认知呗。这种年龄的小孩子掌握了权力，能想的只有那么多。
龚居仁太懂了。
天尊终究只是什么东西的下属，所以他要称黑袍人做...
“长生...大天尊，请您...”龚居仁用最卑微的神色看向黑袍人。
“鄙尊是只只能食死尸的腐败蝇蛆，吃不得活物的。”黑袍人的指尖燃起了龚居仁印象颇深的青色火焰，“就像是这样，明白了吗？”
【青焰】居然被黑袍人吃下去了，黑袍人竟有这般神妙的神通！
有这般神通的大能，肯定不会有心思带上他们这种废物凡人，即便是用香火民的形式也不愿意。
龚居仁绝望了。
“但如果，你想和我踏上同一条路的话，就朝着任何一个东极之外的城市走吧，也许会有好事情也说不定。”柳暗花明峰回路转，黑袍人居然大发慈悲地指引他。
“那么，黑袍的大人，代价是什么呢。”别看龚居仁在光启后肮脏不堪，他在光启前还是人模狗样的，他了解过那个著名的对话。
“我收取的代价，从来都没有变过。”
“请您指点我。”龚居仁颤抖着抓住最后的希望。
“想活下去的那份心，让我看看你想活下去的那份心。”黑袍人转身离去。
龚居仁从怀中掏出一把刀，装成犹豫的姿态，狠狠地切入进龚学兰的小腹。
他看到黑袍人对【玄元控水】这么做过，这大概是她仪轨必须的“想要活下去的那份心”的获取方式。
他要用自己的女儿，来向黑袍人展示自己的一刻向道之心。
不对，他演太久了，为了应付仙师们练就的双重思想骗的他太深了。
他想起...
龚学兰原本就只是拿来凹人设，当做儿子的童养媳携带的邻家女儿，平日骄傲看不起人的那种，年轻人的话来说，“雌小鬼”。
“长生大人！”“龚学兰”尖叫着失血。
“字面意义就好，长生没有打哑谜的习惯。”嘴上说着话，黑袍人突然转身掏出她那柄大口径的武器，对着龚居仁扣下扳机。
【薛兰的主观现实】
“你会救我的对吗？”薛兰对黑袍人求助。
即便是她还在失血，即便是她看得到有些“粉丝团”的成员携带了止血和消炎的药。
但只有修仙的道士，才有力气在光启后的世界里救别人。
所以薛兰只能强撑起身子，向这位黑袍的仙师求助。
“给我个理由。”黑袍人伸出的右手，张了张。
“你是【郑义联盟】的成员，郑义的朋友吧。”薛兰跌跌撞撞地从衣服内侧口袋掏出一个铁制勋章，“我也是。我有【郑义的伙伴】的勋章，他认可我的正义，亲手交给我的。”
“郑义？”黑袍人疑惑道。
“大夏黎明，和平的象征，东极的正义，第一位的职业英雄，那位传说中的勇者，光之救世主。”薛兰脸上带着期盼的光，“【传说勇者】。”
黑袍人只是偏了偏头、
她应该是黑暗世界的反英雄，或者【传说勇者】的秘密使徒，不承认这些广为认知的身份也是应该的。
“墨者J！你提到过得那个墨者J！”薛兰念出了【传说勇者】的隐藏身份。
只有和【传说勇者】最亲密的朋友才知道那个【传说勇者】行走于地下世界的假身份，她答应过【传说勇者】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但她快要失血而死了啊。
“郑义啊，郑义已经在你周围了。”黑袍人陈述到。
“因为我提到了这个名字，因为我没有通过他的考验，所以他不打算现身来救我吗？”薛兰绝望道。
“不不不，你见过他的。我已经说过，让你们看看郑义了吧。”黑袍人掏出那柄生有眼睛的血肉巨剑，“薛兰小朋友这是郑义，郑义小巨婴这是薛兰，你【郑义的伙伴】1031位，或着用你私下备注的，【家花哪有野花香】名册上第1031位的薛兰，你为什么不救她啊？”
“【家花哪有野花香】？”纵然背后的灼痛清晰地传来，她还在失血，薛兰没法接受【传说勇者】的形象被黑袍人肆意污蔑。
“可能没有这个名单，你也不在这个名单上被标记为1031位，都是编造的故事、玩笑话、谎言，你知道我是个爱说谎的坏人”黑袍人顿了顿。
“但我是在郑义还活着的时候都会与他作对的人啊，我写小报、招收新人、暗杀、潜入、说谎，我用一切手段站在他的对立面，现在【传说勇者】已经死了，我再说一次谎，让他不得良好的身后名，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那可是东极的郑义！”薛兰歇斯底里，“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传说勇者】的名字，他就不会死，他说过的！”
骗人的吧，【传说勇者】怎么可能会死。薛兰这般想到。
“郑义已经死了，东极的郑义已经死了，大夏黎明已经死了，和平的象征已经死了，第一位的职业英雄已经死了，那位传说中的勇者已经死了，光之救世主已经死了，【传说勇者】已经死了。”黑袍人语气流畅的念白着亵渎的邪教教典，“死在我手里了，死于【恐惧魔王·尤利西斯】之手。他无力他顾他甚至自顾不暇，他的道果，很香甜。”
“尤利...西斯？”薛兰套话到，她要好好地利用弱者的地位为【郑义联盟】的职业英雄们打探消息，她要让渎神的黑袍人付出代价。
“我也可能不叫尤利西斯，你知道我是个爱说谎的人。”黑袍人赏玩着薛兰的绝望，“我也没有你那种四处认爹的习惯，所以...”
“那边的，有药哥！你们千万不要救她啊，因为她是【郑义的伙伴】，也就是我这位魔王的敌人了。”黑袍人突然抓狂般叫嚷道，“谁救了她，谁就会被当做【郑义的伙伴】一样对待。”
她不大喊也没人会来救她，她见过他们见死不救的卑劣嘴脸。那位只要她哭喊就会来救她的职业英雄，【传说勇者】会来救她吗？
“没有人会来救你，但我会啊。我会授人以渔，教你自救的办法。”黑袍人挑起薛兰的下巴，“想想吧，想象你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理由，这会让你，好过一点。”
薛兰只能看着仇人的狰狞面目，失血着。
“是不是有人在等我。”黑袍人转头看向【琉璃净土宗】的奴隶们。
薛兰看过拿着药的那位点点头。
“那真是对不起她，得好好地准备赔罪的礼物了。”黑袍人突然扬起那柄萦绕深绿光芒的血肉巨剑，“万物都有缝隙，那是光，或者说郑义照进来的地方。薛兰，郑义要进来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