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大雨哗啦啦地下着，时不时有一道闪电划过，暂时地照亮没有什么路灯的街道，闪电过后，街道便又重归黑暗。
李天佑左手提着一塑料袋吃的，右手撑着伞，慢腾腾地走在雨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已经损坏的路灯下边，一道纤细的身影被照亮了些许。
李天佑的脚步顿了顿。
他是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人，自然不可能认为那是女鬼之类的玩意儿，估计是哪个喝醉酒，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躺下睡了的家伙吧。
爱躺就躺着呗，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天佑耸了耸肩，目不斜视地从那道身影前晃过，却冷不丁地，在雨水的雾气中闻到了些许血腥味。
李天佑的脚步顿住。
不是吧，大晚上的，这人不会已经死了吧？
李天佑的第一反应是赶紧逃离现场免得惹祸上身，可冷静一想，这周边没人不说，就连个摄像头都没有，更何况还下着大雨，他到底是有多衰才能被怀疑到头上啊！
只不过鬼使神差的，李天佑回过头，犹豫了下，没敢伸手去推，改用脚踢了踢。
“喂，还有气不？”
仿佛是为了回应李天佑，那道身影动了动，发出一道闷哼：“唔嗯……”
诈尸了？
李天佑连连后退好几步，试探着询问：“你……是人是鬼？”
地上那个女人似乎还有意识，努力坐了起来，说：“都不是？”
都不是，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李天佑有点懊恼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了。
估计真是个醉鬼吧，酒喝太多，把自己脑子给喝秀逗了。
是醉鬼的话，那还是离远点为妙。
“刚刚就当我多管闲事，我走了，您继续……”
“等等——”
“嗯？还有什么事？”
“救命。”
“……不救，别跟着我。”
李天佑的腿突然被扒拉住了。
“呜哇！救命啊！！！”
这下换李天佑喊起来了，两个人疯狂拉扯，就这么十几分钟过去了。
李天佑打心底不想管她，可她就好像雏鸟一样，盯上他就扒拉着不放了，死死地抓着他的腿，丝毫不让他动弹。
她的力气大到压根就不像个正常人！
“行了！我救，我救，我真服了你了！”
听到李天佑这么说了，女人才放开手，只能自认倒霉的李天佑没办法，最终还是把这个醉鬼给带回了家。
走进老旧的出租房，李天佑打开灯，再将吃的东西顺手丢桌上，叫住正想抬腿跟进来的“醉鬼”：“在那呆着别动，我可不想因为你而清理一遍地板。”
女醉鬼披头散发的，看不出模样和表情，但头一点一点的，一副很乖的样子。
谁知道呢，要是真的乖，也不会大晚上躺马路边，还什么都不问就跟着一个男的回家了。
李天佑去房间翻了翻衣柜，找了一件很久没洗的套头衫出来，再去卫生间拿了平时自己用的大毛巾，走出来时，却看到刚才还老老实实的家伙，此时却已经走进了屋子，跪坐在桌子前边大口吃着他买来的东西。
看着地上那一条从门口到桌子前湿漉漉的水迹，还有他拿来当夜宵的吃的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的，李天佑简直血压飙升。
“你特么这是我夜宵……”
他一时来了气，直到走近了才发现，这“醉鬼”已经把乱糟糟的头发拨开，露出了那张清冷的、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而且居然意外地年轻，看着和他岁数差不多，只有十多岁的样子。
等会。
李天佑开始觉得事情有点大条了。
这该不会是哪家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跑出来了？他不会被当成诱拐犯抓起来吧？！
注意到李天佑过来，女孩将手里抱着的面包举高，舔了舔嘴角的面包屑，声音温软：“好吃。”
原来不是醉鬼啊！
“这不废话吗？这是老子买的东西！”
一说起这个，李天佑就气不打一处来。
在别人家里还随便碰别人的东西，结果还敢当他的面说“好吃”？
有没有素质啊！
如果不是怕这家伙真是个大小姐，李天佑早就直接开喷了。
祖安人……能屈能伸！
似乎感受到了李天佑的怒气，女孩瑟缩了下，嗫嚅着说：“你买的，好吃……”
“行行行，好吃你就老老实实吃你的。”李天佑心力交瘁地关上大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你也吃。”
“我不吃了，你吃。”
“为什么？”
“气饱了——别问了，再问就把你赶出去。”
“唔……”
女孩终于安静了，李天佑总算松了口气，满怀怨气地去拿拖把，将地给拖干净了。
将拖把放好，李天佑想起来刚刚被自己遗忘的事：“对了，桌上的衣服和毛巾给你用。”
女孩还在执着地啃着面包，伸出一只手拽过桌上的衬衫和大毛巾，疑惑地问：“用？”
这样子一看就是不知道衣服和毛巾要怎么用的。
不要啊，饶了他吧！
大小姐就是麻烦！
李天佑走过去，抓起那条毛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示范着：“这个，擦你身上的水，懂？”
女孩点点头：“唔。”
“回答问题时不要吃东西。”
女孩将嘴里吃着的咽下去，不舍地看了眼手上剩下的半块面包，再将那半块面包放回了桌子上。
还好，还算听话。
李天佑又拿起衬衫：“这个，穿身上，懂？”
女孩摇摇头。
“我特么……你家里人到底是怎么让你跑出来的啊？”
“不是，”女孩摇摇头，“逃出来的。”
逃出来？
还真是富家小姐离家出走……
她家里人能不能长点心，就算跑出来，也不要给不认识的人添麻烦啊！
李天佑翻了个白眼，将自己外面的卫衣脱下来，又穿上去：“像这样，懂？”
没听到回应，李天佑看过去，发现她正在努力往上看。
李天佑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没搞明白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你在干嘛？”
“你刚刚……”女孩用两根食指按住自己的上眼皮往上怼，“这样。”
是在学他翻白眼？
“……那个不要学。”
“哦……”
“我刚刚教你穿衣服，学会了没？”
女孩眼睛亮了亮：“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天佑总有种自己在带女儿的错觉。
“你先弄着，我去里边。”临走时李天佑又想起什么，回头警告，“只能在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活动，擦干净前不许乱跑，听见没？”
女孩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李天佑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但自然是不可能就这么站在那看的，即使这女孩看着有点……太笨了？
外边迟迟没有动静，李天佑也懒得管她，从书柜里拿了本看到一半的漫画继续看。
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李天佑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他才放下漫画书，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他走出房间，抬眼往主厅看去，下一秒，以雷电般的速度又回去，用力地关上了门。
“我都给了你衬衫了，你为什么不穿啊？！！”
外边安静了一会，之后传来了她略带委屈的声音：“好难穿……”
可你刚刚不是说你会了？！
李天佑在房里深呼吸几口，勉强让自己躁动的心平静了一点，开门走出去。
女孩早就脱得一件不剩的了，李天佑本想偷偷瞄一眼，但对上她那纯真不带一丝污垢的双眼时，他心中竟然衍生了些许罪恶感。
这家伙，都不觉得羞耻的吗？！
李天佑三步并作两步，抓起桌子上被折腾得皱皱的衣服，怼着她的头就这么套了下去。
“好了……我超。”
李天佑刚松了口气，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这丫头身材虽然很纤细，可该有的都有，皮肤又白，这穿着他衣服的样子，看着反而更显诱惑了。
女孩抬手嗅了嗅衣服的味道，皱了皱鼻子：“有点臭。”
李天佑心中的旖旎顿时散了个干净。
“爱穿不穿！”
给她胆了是吧，还敢嫌弃？！
说起来，他在刚遇见她时明明闻到了血腥味，怎么现在又没有了？
“你刚才是受伤了？”
女孩呆了会，点点头，又摇摇头。
李天佑一点也不想去了解这家伙的脑回路，开始查户口：“好，你坐下来。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住哪里？”
女孩乖乖在沙发上坐好。
“零号。十六。不知道。”
李天佑懵了好一会才明白她是在一个一个地回答他的问题，他困扰地抓了抓头发。
先不说这困难到他想呕血的交流，“零号”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家住哪里也不说又是什么意思？怕他把她送回家去？
“零号”这名字估计也是蒙他的，考虑到她这起名都不会的傻样，真不知道家在哪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
等会，她不会是想赖在他这里了吧？！
“喂，先说好了，你只能在这待一晚，天亮了我就送你去警察局，懂吗？”
她才十六岁，他要是真被挂上什么罪名，岂不是一辈子都得坐大牢。
那可不行！
“警察局？”
女孩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都不知道？
那可就好办了。
李天佑当然不可能明摆着说那是能带她回家的地方，随便扯了个谎：“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我安排的。”
李天佑大话说得丝毫不脸红。
“哦。”
女孩老老实实应下。
李天佑心中暗笑。
笨蛋就是好骗。
天已经很晚了，李天佑抱了床被褥出来丢沙发上，指着沙发对女孩说：“今晚你就睡这，没我允许不许乱跑，听见没？”
女孩点点头，乖乖躺沙发上，把被子拉好，盖住半边脸，露出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
李天佑良心都没带痛的。
笑话，他能够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已经够好心了，更别说他又是给吃的，又是给衣服穿，让她暂住一晚，还顺带被她折磨得差点心梗，圣母在世都没他贴心。
良心痛？见鬼去吧！
把她安顿好后，李天佑也早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关了客厅的灯就要进房睡觉。
“你叫什么？”
冷不丁的，黑暗的客厅里传来女孩的声音。
李天佑随口道：“李天佑。”
房门关上，女孩的眼睛却仍然睁着，盯着紧闭的房门出神。
李天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