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沙。
意识被什么奇怪的杂音唤醒了。
同样被唤醒的视界随之闪过无数条显眼的红色细线,它们似乎想要将视野割裂开来,却又在几次闪现后沉寂于黑暗,取而代之的是与杂音相称的电视雪花。
沙沙,沙沙……
可是它们无力地挣扎了几次后,无光的黑暗终究是吞没了一切,连那些杂音也渐渐弱了下来,溶入于无边的黑色之中。
我向前伸出手掌,意料内地不见五指。
看不见,也听不到。
这感觉真是糟透了。因无法改变现状,我有些无奈地想着。
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窒息感如山般缓缓向我倾倒而来,于是我听见了自己的肺部像是拉起了老旧甚至有些破损的风箱,呼吸声逐渐沉重,渐渐霸占了听觉。
这滋味真是相当不好受。
所以我向前迈开了步子,想试着摆脱这个处境。
其实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向前走,因为在这里似乎并不存在空间和方向的概念。但我还是在这片混沌中行走着,伸手胡乱摸索,也理所应当地没有获得任何触感。
仿佛这里除了虚无,虚无,还是虚无。
可能是因为越发强烈的窒息感,我原本就迟钝的大脑更加无法运作,脚步有些虚浮,身体也摇摇晃晃起来。
现在驱使我行动的只是渴望“不想这么难受”的一个本能念头。只是被本能驱使着,一步步,一步步。
最后,在无法感知的多少时间以后,在我快要软瘫下去以前,耳朵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醒……”
可能是因为距离过远,那声音实在太弱小了,使得我不得不压制住自己的呼吸,侧耳倾听。
“醒……若……醒醒……”
终于听清了一点。说起来,我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却下意识地认为那声音是在呼唤自己。只是,为什么要让我醒醒,我现在不是正清醒着吗?
“快点……快醒醒……求你……”
那带着哀求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了,而且贴近的速度突然快得惊人,仅是说出几个字之间的速度便已经大声地回响在耳边,如同那人已经到达了我的面前,只是我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对面的呼吸。
“快醒醒,求你了……快点醒来吧,醒醒啊……”
听觉里有些焦躁不安的话语字字清晰。正当我诧异于对方靠近的速度时,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双冰冷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
“如果你再不醒来的话,我就……”
气管被强力压迫着,本就不强的供氧更加不足了。
“杀了你!”
声音炸裂开来。被话语里瞬间充满的杀意所震慑,我不自觉地向后倒去,那个无形的人顺势压在了我的身上,手上的力度越来越强。
抱着死也要死得明白点的心态,我费力地扯开因强烈窒息感而闭合的眼帘。
于是,在听见自己脊椎崩碎的声音同时,我看见了一双满是癫狂的鲜红眼睛。
◇
惊恐如虫群般迅速爬满了我的脑海,身体不受控地猛的坐了起来。
黑暗掀开,白色一时间涌进了我的视野,因害怕而造成的喘息也响在耳畔。
刚刚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双充满疯狂意味的红色眼睛更是烙印一般深深刻在我的意识深处。
是……梦?缓了一会儿,明白了情况的我揉了揉额角,试图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
思维逐渐冷却下来,终于回归到了能思考的程度,只是我并没有使用它的意思。
我呆呆看着眼前白色的崭新被单,突然感觉到了无法抹除的陌生感。
这不是我睡的床。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但两秒后这个想法就被瞬间否决了,因为我看见了特别的床尾板和两边的护栏,它们的存在告诉我,这是一张病床。
熟悉感瞬间上涌,于是我猜想着自己的处境——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感觉如此熟悉——或许我正在医院吧,虽然并不清楚我在这的原委。
可,这里似乎不是医院啊……抬头环顾四周环境时新的猜想也被推翻了。随着视线扫过,取而代之的是相当的不解。
这里好像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空白的房间。这所形容的空白指的是真真正正的空白,空无一物且纯白,白得不容掺杂进任何叛逆的杂质,白得让这洁白的病床消去了病态而显自然,明亮却并不晃眼。
只有地上交错的黑色缝隙分隔出无数同样的方形,延伸向无边的四方,显现出一种透视的美感。
是的,这里的空间是无尽的,而我感知中的“不大”仅是因为离床不远的左右两边各立着扇白色的紧闭的门。反常识的,无墙而立的门。它们的存在让我的大脑自动对环境进行了分割,让我觉得自己不过是在一个小房间里,并没有因太过空旷产生的不安。
不是医院,奇怪的地方,甚至称得上是超自然。但我的脑内居然对此没有丝毫疑虑,仿佛这样才是正常的,我本就属于这里,这里正是我的“家”。
家……?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意识稍有恍惚,可很快就有不明的感知将其完全覆盖,让一切回归自然。
对,是的,这里就是我的家。
于是我毫无顾忌地蹬掉被子放下护栏,开始绕着两扇门走动。我并没有打开的欲望,只是在确认它们真的没有连接任何东西。
接着在周围不远的地方晃荡了一会,发现这里真的连一盏照明的灯都不存在后我失去兴致地走回病床边,发现床的左侧有一台我一开始就忽视了的床头柜。最上面摆放着一张纸,上面好像用黑色的墨迹写着些什么。
纸一侧的边缘是长短不一的锯齿,明显是被撕下来的。
我拉开柜子仅有的几个抽屉查看,里面全部都空空荡荡,没有其他纸张本子或是其他之类的东西。
是谁留下的吗?我拿起纸张查看,黑色的有些潦草的字迹随之印入眼中:
“空虚。空洞。虚无。
对时间的感知都开始变得模糊了,它好像过得很快,好像也走得很慢。没有实感。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着。我熟识周围的所有,但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不知道混杂在人群中走动的,哪一个是我。我只是将一成不变的生活不断重复,不断重复,将这份苦难不停地继续下去,继续下去。
有时候我会想啊,如果我们一直处于睡着或清醒的状态,是不是就没有梦与现实了。梦就是现实,现实就是梦。只要度过漫长的黑夜,我们现实的情感与痛苦也会如梦醒般如烟消散吧。
所以,所以我们都会死,那么我们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可言?
我们的记忆,想不起来。我们,脱离了现实。我们,失去了梦。
这里没有我的家人,没有我的朋友,没有我的恋人,甚至没有我。
我只有我。
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像是要浮起来一样,但是脑袋却很沉重,像是要砸烂身体沉进地底。心脏像被谁的手握紧了,头部似被压迫,难受的感觉从不间断。
神啊,我祈祷。脱离这个腐朽的遗物,即便是你留下的遗物,去成为花吧。”
内容非常短,且意义不明。
我将纸张翻过去,发现后面空白一片。
虽然前后都没有标注日期,但我本能地认为这是一篇日志。只是与印象里普通的日志不同,这篇文字并没有记载记录者或悲或喜的精彩日常生活,它的前半部分只记录了书写者的状态与思考,而后半部分更像是不好的情绪在按下某个开关后如泄洪般倾倒而出,乃至于影响到了精神,展露出一定的错乱感。
“可是,腐朽的遗物……花……?这象征着什么?”我凝视着最后一句话,觉得心口有东西在隐隐躁动,却完全无法解读出来。
正当我尝试绞尽脑汁去理解日志的内容时,手中的纸张毫无预兆腾的燃起了黑色的火焰,我吓得马上松开它,纸张便在半空中化为灰烬,连残渣也没有留下一点。
虽然我及时松开了,但也没感受到这个距离火焰理应存在的热量。
值得愉快的是,伴着日志的燃尽,我的心里不知为何踏实了一点。即使只有很小的一点点,那对于现在的我也是很好的安慰。
我放空目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就在我呆愣地立着不知接下来该进行什么的时候,一侧的门突然响起了强烈的敲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