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声一响而逝,安静再次席卷了这个空间,现在的我又重新归于孤身一人。
使用“消失”指令处理掉诫留下的烟蒂后,因为感觉无事可做,我低头呆呆看着自己不停晃动的双腿,光着的双脚一前一后地不断替换着,嘴里则无意识间断性地哼着轻微的不成调的歌。
忽然间,我想起刚刚左边门的锁被诫用枪弄坏了。抱着要将其修复的心态,我跳下病床来到门边。它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像是不曾开启过。在经过一番打量后,我惊讶地发现那个门锁居然完好如初。
现在外面没人敲门,打开它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我想着,小心地按下把手慢慢地将门拉开,观察起锁在外面的部分。
没有弹痕,没有凹陷,它新得金属光泽铮亮,完全没有之前受到猛烈攻击有些脱落的影子。
这是自行修复了?我睁大了眼睛,在心里感叹起这个世界的神奇。
在自己将门快要重新关上前,我顺势往外瞥了一眼。然后我很快就后悔了,一阵眩晕突然袭击了我的脑袋。
外面没有预想中的各种风景,只是一片漆黑,唯有诡异的红绿色光彩混杂在一起,闪烁着,旋转着,构成了一个怪异的漩涡,仿佛一靠近就会将人吞吃进去。
啪嗒,门重新关闭,伴着视界所见的变化眩晕感也随之消退,回归至能思考的状态。
所以,是左边进右边出吗?我绕着另一扇门走了几圈,没有为了满足好奇心去查看大门外的情况。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不舒服的感受,那会使我变得烦躁,哪怕这边可能并不会令人觉得难受,但我也不想尝试这五五开的几率。
我无所事事地漫步着,以病床为中心一圈一圈地向外转悠。不过也没有离得太远,我一直保持着侧头就能看见这边门和床的状态,若不如此,我真的害怕自己会迷失在这无尽又毫无记忆点的空间里。
我用没怎么聚焦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它们不断交替着,踩着地上交错的黑线前进。可能是确实太无聊了,空闲下来的大脑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发散。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会一直待在这里吗?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会很危险吗?保持现状是正确的吗?……一大串问题如连珠炮般由脑内不断发出,可我却连一个都答不上来。
我想我只能接受,然后接受现状,保持现状。我很怕改变,因为改变会带来不好的灾难,即使这道选择题只有正确和错误两个答案。我的内心和肉体都没有抵御风险的能力,也可悲地不敢用自己的人生去赌那一半可能的美好。
我真的,非常胆小和悲观。
有些负面的情绪漫过脑海,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边走边抬起了头。
上方的空间也是没有尽头的,但令人意外的是,那有一轮苍白的太阳——虽然没有一丝相应的温度,但我直觉地认定那就是太阳——静静悬挂在高处,无力地散发着不算耀眼又毫无用处的光芒,而这本就亮堂的环境毫无它的用武之地。
我默默看着它,莫名感觉我们很相像,它在这个空间就像我于这个世界一样,既多余,又无用,完全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为何物。
想到这里我诧异了一下,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冒出这种念头。
在我被脑内不知怎么冒出的悲哀深深困扰的时候,脚底下好像踩到了什么,摩擦力瞬间降到最低,我不受控地向前扑了过去,重重摔在地上。不过幸于双臂及时的挡护,我脆弱的面部才免受冲击。
“什么东西啊……”我忍着钝痛撑起身子,有些不快地向后方的罪魁祸首投去目光。
空空荡荡的白色地面上,静静躺着一张被撕下来的纸,上面布着不是太多的黑字。
是另一张日志?我坐起来,伸手把那纸拿起,开始阅读上面的文字。
“我不想睡着,我不想长大,我不想,我不想。
时间完全不会顾及人的死活与哀怨,它只会自顾自地一点点流逝,无情地将所有存在都拉扯长大,哪怕最后所有生命都沉进终末的海里,它也不会停止流淌。
可是我的心无法长大啊,它早就被定格。他们以为我的精神会随着这个身体的成长一步步成熟,但不被接纳的幼小的我仍留在原地,看着这个世界离我越来越远,最终变得遥不可及。
王啊,神啊,我不想长大,因为长大后会变成更可怕的东西啊,长大后会被更尖锐的东西刺伤啊,那都是用多少眼泪也无法冲刷洗净的。我不明白,为什么生命一定就要长大呢?
我很羡慕她,我那可怜的半身啊,她是真正的幼子,她永远不会长大。
姐姐,我不想长大,我不想长大……”
“姐姐……”文字到此为止,我喃喃念着这个名词,见怪不怪地看着纸张于几秒后自行燃烧殆尽,心中无声地溢出一股酸楚。
很难过,不知原因的难过。我好像进入了日志主人当时书写的状态,那种无法抵御的无力感爬满了我的全身,本就悲哀的情绪快要化为泪水涌出来。
在快要被这份感受麻痹时,我听见了一声轻微的、细细的安慰:“不要难过。”
我惊得抬起头,四下张望,却发现空白的四周没有任何存在的影子,门那边也没有被谁开启的迹象。
是因为太难过产生幻听了?可我再悲伤应该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小若,我在这里……”
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我侧耳倾听,终于分辨出来先前的那道安慰来源自我的脑内。
我的脑内?
“你是……谁?”我有些犹豫地问向声音的来源,害怕自己是不是有了什么精神方面的问题。
然而过了将近半分钟,那声音再没有响起,脑内一片寂静。
果然是幻觉吧。本来我已经安心地点了点头,却突然觉得自己体内的似有什么东西低落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那呢喃声里含着不输于我先前的悲哀,仅是听着就让人明白那人快要哭出来。那似乎是个孩子的声音,和我很是相似。
虽然不知对方是谁,但对于惹人哭泣这点着实让我有些慌乱,这会让我显得像个坏人。
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忽然联想起之前心底的某个猜测,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口问:“你是……我的半身?”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是我啊,是诳言哦,诳一直都在这里啊。”那声音一下明亮起来,像是孩子受到了渴望已久的鼓励。
那些果然是我失忆之前写的东西吗……被证明了猜想后我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反倒有隐隐的不安。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体内?”我问出最根本的问题。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小若连这个也忘了吗?虽然有时候不想说话,但是诳会一直在这陪着你的。”自称诳言的声音说,“之前在梦里喊醒小若的也是我哦。”
听到这里,我突感一阵恶寒,甚至感觉自己的神情凝固。因为我想起了梦中的窒息感,想起了最后那双满是癫狂的血红双眼,以及饱含恶意的话语——那可是想要杀了我的存在啊!
我一时间定在了原地,脑袋仿佛被套着铜钟被狠狠敲击了一下,顿时一阵恍惚。
“小若?怎么了?不舒服吗?”可能是见我长时间没有回话,诳言有些语涵担忧地问。
“不……我没事。”我庆幸她不能或没能读取我的思想,不然绝对会被困扰于如何解释的问题。
如果她说的话都是真的,那这孩子,绝对不正常!
得到了回应的声音似乎非常满足,便不再响起,但我能明显感受到她心情的愉悦。
对此存在没有任何对策的我最终结束了散步,步回了病床所在的地方。在经过几分钟的平复心情与大脑放空后,我突然想起我不知道自己是长什么样子,所以产生了好奇。
于是一面落地镜马上被具现了出来,我凑过去,望向了其中倒映的自己。
那是一个幼小的孩子,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色有些苍白,黑瞳透出的光也没有任何神采,身上挂着一件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白色吊带裙。
不出意外,是个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小孩子。
这就是……我?我的右掌抚过镜面,看着镜中的影子也向我伸出了手掌,双手隔着冰凉的触感相互贴合。
正当我看着自己的面容发呆时,一旁用于进入的大门外响起了礼貌的敲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