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概是傍晚六点左右，我终于熬到了这次“苦难之旅”的尽头。
至于为什么说是苦难之旅，那当然是因为过程很痛苦，非常痛苦！我从来不知道陪人购物走上一整个下午会如此地让人觉得恐怖！而那两位罪魁祸首却毫不知情地依旧容光焕发，不知疲惫地拉着我在各个商场里穿进穿出。
想起来此次出行的目的大概是为我购置一些可以替换的衣物顺带打发一下空闲的时间。在接近三个多小时不停地更换试穿下我觉得自己的精神与肉体的疲乏度也得到了过分的消耗，而铃仙姐姐是真的财大气粗，看上眼的通通给我拿下，刷卡刷得毫不犹豫万分潇洒，我就震惊到麻木地看着买下的衣服和各种我压根不会戴但她们很喜欢的配饰堆成小山把诫淹没了。
本来打算以后慢慢偿还她们的我放弃了自己的估算，突然觉得偶尔当个白嫖党也挺好的。
然而这还远没到结束。可能是为我刷卡刷上头了，在这股畅快感中两位女士就像揭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封印，精力膨胀得比一开始更加充沛甚至达到恐怖的程度，直接领着我们一口气连逛了好几家商场，为自己也添置起新的漂亮衣物和饰品。
而且她们进的几乎都是偏高档的店，一轮试穿下来，我听着结账时服务人员报出的数字，大脑直接被震得发僵，不由地感觉自己和她们俩是不是根本不在一个宇宙，她们应该是从某个全是矿的平行世界不小心穿越到这里来的吧。
但是最痛苦的不是这些，而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家家美食与奶茶店和自己擦身而过，可望而不可及。有几次路过有特意开窗作为店铺特色的店面，里面食物的香味徐徐飘出，让我的泪水与哈喇子默默地在心里流淌。
为什么啊，为什么逛了这么久她们就是想不到大家一起停下来找个店去搓一顿啊！就算这个世界里的人都不会饿，但美食不应该是所有人共同的追求吗！我没有说出这些话的胆子，只能在脑海中无声地咆哮。诳言好像也被吓到了，关切地跑过来问我怎么了。
看到我走得快要哭出来的诫估计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便提议要不要休息一下去吃个下午茶什么的，因此稍微打起点精神来的我抬头却看见两位女士好像很是犹豫，两人低声交谈咕哝着，话语里包含着什么“热量”、“糖分”等词语。
正当我绝望地感觉与美味无缘的时候，啊，感谢神明！她们居然说“破例一次享受一下也不是不行”！于是铃仙姐姐特别贴心地为我和诫都点了一杯近期新出的倍收好评的奶茶，而她和抚子则是大概热量会低一点的水果茶。
得到续命水的我真的感动得落泪，在甜味的安抚下终于感觉自己灰暗的生命里多了一束光彩，也因此我才能撑到此行结束。
在分别的时候那两位又是笑容满面地朝我挥了挥手，用爽朗的声音大喊着下回再见，疲惫的我也礼貌性地回以微笑，并在心底发誓她们要是下次再邀请我去购物我一定死命拒绝。
回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我提着帮诫分担了一些的袋子，拖着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腿，无视了正坐在沙发上嗦泡面打手游的灰鹤，直接扑倒在了他旁边。
“回来了啊。”淡淡的一句话飘了过来，是灰鹤的声音，但是语气中包含的情绪似乎并不愉快。
那里面有些落寞，也有些嫉妒。
我还能转动一点的大脑猜测是因为他没能跟两位漂亮姐姐共同度过一段美好时光，又对明明知晓她们话语中婉拒男性跟随的意思却依旧跟出去的诫有了意见。
“这……你们是不是买得太多了，这得花多少钱啊？”虽然没有抬头，但通过惊诧的语气我清楚地肯定是灰鹤看见了我们提回来的大大小小的袋子才问出这种问题。
“说个让你嫉妒的事，这些其实全是铃仙和抚子给若阳买的。”诫淡淡地说，将袋子一个个全都放下。
“我去，竟有这种好事……可是明明是受益者，她为什么现在像个死人一样？”灰鹤的话语里带上了些不满，声音拉大，可能就是想让我听明白。
我当然听见了，但是实在没有精神辩驳，只能充耳不闻，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一动不动。
“累了吧。没事，我这里还有铃仙买的奶茶，不过冰块全化了，不嫌弃的话就给你了。”诫说。
因为一直在当苦力搬运工，他完全没有品尝肥宅快乐水的机会。
“好耶！”灰鹤的声音明显明亮起来，像是得到了什么珍藏。
“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听哪个？”诫忽然问。
“报喜不报忧，我只听好消息。”少年的语气斩钉截铁。
“铃仙她们为了若阳决定去海边度假两天，我自然是要跟上的，你……”
“这算什么狗屁好消息，你们通通跑出去玩了，就留我看家啊是不是！”还没听完灰鹤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居然往茶几上一拍他正在游戏的手机。
“你听我说完，”诫感到一阵无奈，“她们说也带上你，因为人越多越热闹。”
这句话之后的几秒我再没听见声响，好像这个房间被突然设置成了静音模式，只有楼外偶尔有几声轻轻的车鸣。
“真……真的？”沉默一会儿后灰鹤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嗯。”
在淡淡的一声肯定过去了三秒，一道连着一道的音量拉满的欢呼突然爆破般炸开，灰鹤坐在沙发上蹦了又蹦，差点把我从上面震起摔下去。
“好耶！好耶！啊啊，海边，泳装，天堂！我活到现在一定就是为了此刻！啊啊啊感谢老天爷！好耶！好耶！”这极度激动中包含着极度感动的欢呼声瞬间充斥满整个房间，片刻后灰鹤终于停止了蹦跶，而是发出提问，“那坏消息是什么？”
不是说不听坏消息的吗？是觉得在这个好消息的影响下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我抬了抬脸，看见少年高兴地有点手舞足蹈，然后又把脸侧了过来，视野里映照出诫的身影。
“嗯，就是我们两个费用自理。现在已经是月末了，我记得你这个月的钱都已经被游戏和手办……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行吗？”诫说着，居然往后退了两步。
我的感知里不远处沙发上的一处凹陷消失了，灰鹤站了起来，慢慢地踱向男人，最后无声地立定在他前方。我看不清少年的眼神，但从诫的表情上读出了十分复杂的无语。
“哥！”灰鹤突然扑通跪了下来，死死抱紧了男人的大腿，“借我点钱吧哥！下个月……下下个月……也不对，总之以后我会慢慢偿还的！后两个月的家务和你的烟钱我都包了，给点吧哥！救救孩子，孩子真的很想去啊！”
从开始的下跪到最后的叫喊，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十分熟练，那话语里还包着哭腔，声音甚至算得上是凄厉。
我直接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瞳孔地震，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样没脸没皮的人，说要偿还居然还没给自己定最后的期限，感情是想无限拖延吧？
“你一定要答应我啊！只要你答应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小弟了，小弟一定为大哥赴汤蹈火，为了小弟的幸福大哥你一定要答应啊！”灰鹤大嚎着把腿也缠了上去，一副不得到好结果就绝不松手的模样。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松开好吧，别这样贴着我，真的很恶心啊。”诫难得地露出一脸厌恶，企图把黏在自己腿上的人甩下去。
得到所期待回复的灰鹤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再次蹦跳着兴奋地欢呼鬼叫出声。
“不过，还有一个坏消息。”在这片单人的欢腾里诫淡漠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
“什么？”鬼叫戛然而止。
“就是我们的主角似乎并不想去。”男人将目光移向了我。
刹那间，我突感一阵冰凉，于是警觉地看向了突兀地沉默下去的灰鹤。他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望了我一会儿，然后缓缓向我靠近，那眼神略显无机质，像是猎手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我顿觉不妙，用双臂把上半身撑了起来打算马上退回房间，结果就看见他立马扑了过来。
“姐！”灰鹤再次大叫出声，声音变得更为凄惨，“你就去吧！只要你去了我这辈子就给你端茶送水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啊！求你了，求您了！”
“你别过来，好恶心你别过来啊啊啊啊——！”我被怪物一样冲过来的家伙吓得尖嚎，一时忘记了疲乏手脚并用窜到了沙发的另一边。
见对方还不死心要追上来，我直接跳回地面躲到了诫的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敌情。
灰鹤的哭腔在整个客厅里回荡，他本人也一脸“你不答应就死给你看”的模样。可能是我脑子抽了，居然觉得他这样有些许可怜，便心一软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
然后自然是哭腔终止欢呼声持续爆发，这前后的反差给了我一种自己被欺骗了的错觉。
事情已经定下，诫便与李铃仙打了通确定时间的电话后随意地抽了根烟去了阳台。灰鹤也逐渐从极度兴奋的状态里退去，重新投入游戏的世界，虽然表情上依旧是遮掩不掉的欣喜。我则是因为劳累而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内，放松地躺在了床上
不知为何，在经历了一场对我而言算不上美好但绝对充实的购物与刚刚发生的有点奇怪倾向的事情后，我的心里竟感到了一丝安心与满足。
它们冲淡了我原本的难过，让我不再去思考那些令人感觉低落的念头。
或许……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吧？我这样想着，意识下沉，阖上了已经有些抬不动的眼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