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感觉精神上有些迷迷糊糊,但后半截的乘坐时光里再没有值得在意的插曲,我们顺利抵达了目的地的车站,并打的士前往了目标酒店,入住安定下来。
这是家海边度假酒店,紧邻着无边的沙滩与大海。酒店门口是一座建有标志雕塑的花式喷泉,两边绿植夹道相迎。它的装修仅从外面看就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而随着我们的靠近透明的大门自动打开,一进入更是一股不可抵挡的华贵感扑面而来,直接刷新了我对豪华这个词的感观上限。我跟灰鹤像极了从乡下刚到城里的土包子,边欣赏边发出感叹的声音。
根据性别分类,我理所当然地和李铃仙跟抚子同居一个套房。
这间套房也是十分的豪华宽敞,客厅配有沙发组、茶几、办公桌椅和大屏幕的液晶电视。穿过一堵如工艺品般的不透明玻璃隔断墙往里行去,就能看见一张干净舒适的大床,那床面宽大的程度让我毫无疑问地相信足够容纳我们三人甚至有余。客厅采光的一面是向海的落地窗,站在延伸出来的雕花阳台上望去,宽阔大气的海景一览无遗。
而我对两位姐姐展现的财力已经从震惊到接受再到了麻木,如果下一秒被告知她们其实富可敌国并打算把这家酒店盘下来,我觉得自己也只会僵硬地点点头,不会感觉太过意外。
但是说回来,被富婆包养的感觉真的不错,非常不错!有一种自己此生无虑的安逸感。
其实入住安顿下来后,我更想待在这高级的房间内吹着空调放空自我,但是那无法闲下来的两人却催促着我一起下到沙滩上去。因为从始到终花的都是别人的钱,我根本不好意思也没可能拒绝,于是只能也换上了泳装,并被强行抹上了防晒霜,随她们乘电梯下楼,直直向着海滩走去。
对,这身米白的连体泳衣也是她们给我买的,即使我当时强调了想要朴素一些的款式,她们也还是挑了连着一堆荷叶边仅是颜色简单的泳装。
沙滩上的世界仿佛是另外的一个空间,太阳照耀,阳光灼热,只要赤脚踩在沙地上就能感受到蒸腾的热浪。
同样灼热的还有周围人集中过来的视线。很显然,那些目光的尽头并不是我,而是我身边那两道倩丽窈窕的身影。
李铃仙和抚子的头发一个高束一个扎成了可爱的双丸子头,穿着的泳装风格不同但同样都非常大胆,围于腰上或披在肩头的半透明纱衣也充满了道不明的风情。这充分体现了她们对于自身美丽的自信,并毫不畏缩地承接下了所有人包含各种情感的目光,化身为了此处的一道风景,如闪耀的明星一般漫步于喧闹的沙滩上。
有时候我非常羡慕这份强大的自信,觉得这比起她们容貌的美好更加的耀眼,倘若我也能拥有这样的自信,相信很多莫名的负面想法都会迎刃而解。
冰凉的海水冲刷着,一次又一次地上涨、退去,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看着海水淹没又放开它,用舒适的凉意一遍遍地抚摸。这种与头顶炎热相抗的感受让人感到有些奇妙,我不断地抬起腿,将上涌的海浪踢出不规则的晶莹水花,避让着路人,一步一步地走着,有时候回头看上一眼,看海水将自己凹陷的脚印抚平,就好像它们不曾存在过。
天气还是太炎热了,虽然我的头发现在被铃仙她们盘了起来,但灼热感还是轻易地将我打败。于是我往沙滩上走去,却看见那些躺椅上都占满了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在一片遮阳伞下的阴影里一屁股坐下,抬头观望起眼前的风景。
海天相接,水天一色,这个世界的边界就好像于那遥远的地方模糊了,变得不分彼此,只有白色的浪潮一遍遍地翻涌,从尽头不知疲倦地拍打而来,冲刷在沙地和人们的身上。
海边游玩的人不少,在我的视界里移动着层层叠叠,但我还是一眼就望见了那两道闪亮的熟悉倩影。她们在浅滩上追逐着,有时候用手将海水洒向对方,冰凉的感受让她们缩了缩脖子,脸上洋溢的笑容却不减分毫。
再转了转视线,其他游客似乎也都是情绪高涨,欢呼声交谈声此起彼伏。也有幼小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用小铲子和模具在沙地上玩弄着,同样被欢快的氛围所包裹。
这片海滩的一切仿佛分隔去了负面的东西,没有悲伤,忘却烦恼,看着这美好的一幕,我却不受控地又叹了口气。
因为我,没办法感受到这份快乐,或者说很难被感染上这些愉快的情绪,就像我与众人间隔了一堵透明的墙,我能够看见,却无法感受。所以我并不是很喜欢同别人出去游玩,且不说自己的心情会如何,若是将这无法快乐的特质传染给了别人,那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以上只是我结合目前所觉与被刻在意识深处而非记忆里的某些感受所得出的结论,而实际上我虽然对这些正面的情感共感困难,但是整个人确实随着这里轻快的氛围放松了下来。
我抱着曲起的双腿,闭上眼睛,静静听着夹杂在人声中安定的海潮声,又不自觉地,轻轻哼起了不成调的旋律。
“喏,给你。”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哼唱戛然而止,我睁开双眼,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定神望去,那是插了吸管的一罐果汁。顺着拖着罐子的手向旁一看,诫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表情仍是习惯的淡漠。
他穿着极具海滨风情的蓝白色衬衫与深色短裤,淡金色的偏长头发已经被绑起,标志性的单片眼镜则被换成了挂在胸口衣服上的太阳镜。
确认来者是谁后我安心地接过了果汁,咬着吸管吸了一口。被特意冰冻过的液体的味道清凉冰爽,困扰着我的燥热因此下降了几分。
“你不跟他们一起去玩吗?”诫问。
“嗯……其实……我并不喜欢海。”此言一出,反应过来的我瞬间涌起了敲烂自己脑壳的冲动。
神啊,我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能在跟别人出来玩的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这万一被铃仙和抚子听见我就完蛋了!
“哦,是吗。”诫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是淡淡地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抬头看向海的方向,发现同样泳装打扮的灰鹤已经笑着与李铃仙和抚子两位姐姐玩在了一起,“因为……海太大了吧。”
“海太大了?”
“嗯,因为太过于庞大,所以我根本无法掌控它,如果因此产生了意外,就会使我感到不安。而且,海的深处很黑吧,黑暗里总会有很多怪物,可是在水里我也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呼吸也做不到,我……很讨厌那种无力感。”看见诫没有产生什么不好的情绪,我安心了一点,只是低着头,用手指扣着果汁罐光滑的外壳。
讨厌无法掌控的东西,讨厌什么都做不到的感受,讨厌的东西有很多,它们无一不在困扰着我,而我却无法将它们一一击破,始终被困在厌恶之物所构筑的牢笼里,因不愿改变而终日沉沦。
这很矛盾,明明向往光明,却一直将自己浸泡在黑暗的深渊里,除了向神祈祷,其余的什么都不做。
所以我觉得所有的罪恶都是我自己创造的,所有的悲伤都是我应得的,我维持现状,将希冀托付于他人,但没有人有义务将我从水底拉起,就连神也没有。
虽然我一直都相信着,相信她会来接我,会继续爱我。
“我觉得,不需要掌控,或许只要‘融入’就够了吧,呵呵,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打不过就加入’。”诫说,“这就如同一个人的命运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是能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的。有些人达到了巅峰,以为掌握了自己的人生,但结果没过多久就出了严重的车祸,或者得了不可逆转的重症之类的,这些都是无法被预料到的意外,是绝对不受控的。而意外总是不可避免,与其每天为了这些可能到来也可能不存在的意外担心受怕,还不如换个心态去好好融入享受现在的生活,这样的话,就算不可控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嘛,虽然稍微有点自暴自弃的味道,但已经感受过真正快乐的人大概也会死而无憾吧。当然,我会尽量避免你身上出现意外,毕竟你的存活是摆在第一位的。”
“你这说的不就是摆烂嘛。”我苦笑了一声,却觉得自己又轻松了几分。
诫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不是摆烂,是享受,预防意外固然重要,不过因为这而影响状态就太过了。至于对付怪物什么的,那是我的工作,你只需要保持现状就可以了。起来吧,我们去走走,出来旅游可不是为了让你一直坐在这里发呆的。”
他站起身,也把我从沙地上拉了起来,离开了这片阴凉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