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抚子如触电般瞬间抽回了手,脸上的厌恶随着充满嫌弃的拟声词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满是距离感的微勾嘴角。
“不好意思,我们这次出来的任务是陪若阳一起玩,你的话下次再说吧。”李铃仙也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她的语气里似乎读出了阴阳怪气的味道。
“别这样嘛,我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啊,所以我才说是晚上哦?晚上就是大人的时间,不是吗?”哀无咧嘴笑道,目光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对面穿着泳装的二人。
“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龌龊下流呢,哀无。”礼貌性的微笑没有破碎,但我感觉铃仙姐的额头似有青筋凸起,仿佛对方如果再多说一句类似的话就要暴起赏对面一拳头。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从随身带的防水袋子里拿出手机,扫了小摊上的二维码,然后直接抓起一个玩偶塞到了我的手里。
一阵收款的提示声从哀无的手机上发出,她确认了一下,随即语气愉快地眯起眼睛:“谢谢你的夸奖,感谢您的惠顾,欢迎下次再来!以及,两位,请务必考虑下我的请求哦。”
反正肯定不会考虑的就是了……我在心里替她们做出了回答。
看着手里的章鱼玩偶,我搓了搓又拉了拉它两边的“脸颊”,莫名脑补出了它保持着本来表情却因为疼痛而滴下眼泪的画面,可爱与舒适的毛绒触感化为一股淡淡的幸福感漫了上来,我的心情因此好了不少。
“走啦走啦,我们一起去打沙滩排球吧,再不走好不容易等到的空位就要被抢了,小灰鹤还在那边看着呢。”李铃仙拉过我的手腕,引着我走向沙滩的另一处地方。
抚子看了看有着可爱表情的玩偶,又瞧了瞧哀无那可恶的笑容,经过几秒钟的艰难心理挣扎后,最终还是被厌恶感打败放弃了购买,同诫一起从后面跟上。
远远地,我看见在拉着排球拦网的一片空旷沙地上,扎着头发作海滨装扮的灰鹤朝着前来的我们挥了挥手。虽然只留守了一人看着场地,但意外地没有人来争夺。
只不过,对于沙滩排球,乃至于排球运动本身,我都接近于一无所知,由于兴趣不高所以学习请教的念头也近乎不存在,即使明白了此事,热情不减的她们还是将我拉进了玩耍的队伍。
“又不是打比赛,技巧输赢什么的完全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啊。”李铃仙笑着对我的脸颊又掐又搓,最后又带着点溺爱感地摸了摸我的头,将所有人的物品都放在了显眼的地方。
于是就有了现在三对二的局面。因为对面的某位守护者同志属于超纲的存在,我很自然地要为女性朋友们的队伍出一份力。
垫球,传球,起跳,扣球,排球跨过拦网来回飞跃,有时也会落在沙地上,印出一个凹陷。没有任何技术力可言,所有人只是在胡乱地伸展四肢、助跑跳起,如果有专业人士在一旁评分的话,那肯定会是全员负数吧。
但是,我却第一次感觉到全力地运动身体是如此的令人畅快,一次次的动作将名为兴奋的因子填充进了我的躯体,充斥满每一个角落,哪怕此刻阳光灼热,汗水顺着额头落入了眼睛,或者为了接球而扑倒在沙地上沾了一身的细沙,愉快感也不减丝毫。多巴胺无法抑制地疯狂分泌着,我感受到自己的整个身心仿佛都处于一种轻飘飘的快感当中。
所以我听见了自己的笑声,宛如放开了一切沉重束缚的笑声,被快乐溢满的笑声。我第一次感知到了,明白自己不是只会沉溺于悲伤的人偶,自己也能够从其他的事情里获取快乐。哪怕这只是漫漫时光中非常短暂的一幕,但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脑内不曾记录过的喜悦。
即使周围的声音嘈杂,我还是清楚地分辨出了身旁两人与灰鹤的欢笑,那同样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愉悦的情感同化了我,而通过动作停顿的某个间隙,我看见诫的表情也是十分的放松,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抛起的球被重重地拍击,跃过拦网直直冲向了两位男士所在场地的地上,砸出了一个不小的坑。虽然这场游戏并没有评分,但抚子和李铃仙还是欢呼着跳起,相互击掌庆祝己方的胜利。
我向她们所在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李铃仙也投来了目光,她朝我俏皮地眨了眨左眼,展露出比阳光更加灿烂的明朗笑容。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或许,我真的可以如诫所说的那样,去融入享受所谓的生活吧。
我开始第一次,感觉能存在于此真的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能和大家一起欢笑真的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真的,真的……
◇
“怎么样,若阳,今天开心吗?”李铃仙在我耳边问道。
被快乐充斥的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月亮就升至高空。现在已经是属于休息的时间了,灯光被熄去,舒适的大床上挤着三个穿着睡衣的人,我就处在中间。
这里的夜晚格外安静,没有吵闹的车鸣,没有尖锐的人声,只有海潮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冲刷着。
“嗯!”我毫不犹豫地回应,将手中的玩偶一遍遍地揉搓,毛绒的触感令人沉迷。
“那就好,看来姐姐的心思没有被白费啊。”李铃仙从被子下抽出手来,又一次摸了摸我的头。
“嘿嘿,贴贴。”我将玩偶贴近了她的脸颊。
“贴贴!”两边人的脸庞同时朝我贴上来,感觉温热,但意外地并不讨厌。
揉了一把后,我将小小的玩偶放于胸口,双目放空地望着因缺少光亮而呈暗色的天花板,心里在酝酿着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李铃仙看出了我的心思,于是声音轻柔地问:“怎么了,若阳,是有什么想对姐姐说吗?”
我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没有出声。
“没关系的,不论你问什么姐姐都不会生气的,嗯……大概吧,但是我的脾气确实挺好的,不信你问抚子。”
“嗯嗯,只要不是面对渣男之类的,铃铃的脾气都很好的。”身侧的抚子频频点头。
经过稍稍的犹豫,我还是发出了声音:“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们要对我这么好呢?我们是以前认识吗?”
虽然存在对方觉得自己有利可图的选项,但我真的不愿意朝那方面去思考,我不希望好不容易得到的快乐其实只是虚伪的产物,只能将方向指往自己失去的记忆上。
“论认识的话,算不上吧,因为那个人的决断导致之前我们根本想见也见不到你啊,但我确实知道你的存在,也清楚你的一些难处。”李铃仙侧头看着我。
我微微点了点头,心宽地没有去在意所谓的“那个人”是哪位存在。
“我是个对他人的低落无法坐视不理的人,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一直开开心心的,不要一直做一些傻事,你要明白,你若是受伤了,也是会有人感到难过的,这个世界上在意你的人比你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在意我的人啊……我垂下眼帘,内心突然感到一阵愧疚。因为我从未正视过那些可能在意我的存在,我只是一味地停留或向前奔跑,追逐着那个缥缈的白色的身影,却无视了其他人对自己产生的情感与关爱,并对此充耳不闻。
诫也好,诳言也好,铃仙姐也好,我从没有真正地去关心过其他人,只是独自沉沦在自己的悲哀中无法自拔。
“对不起……”我嗫嚅出声,手指下意识地扣着玩偶的表面。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在我身边你只需要笑着就可以了。如果硬要给自己的目的找出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你关乎到我们的未来吧,但是,请务必相信我,我对你的情感绝不止于此,我是发自内心地希望你能开心起来,至于原因嘛,当然是你是我认为的重要的‘妹妹’啊。”李铃仙的语气温柔,带着安抚的感受。
妹妹和姐姐……吗?脑海深处那个虚无的身影再一次闪现,随之带来的却是一股苦涩感。我好像想起来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姐姐”似乎从未给自己带来什么美好的感情,每次回想起来包裹我的只有难过与痛楚,同铃仙比起来,她才更像是那个不合格的“姐姐”。
但是即使如此,我仍相信她是爱我的,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可以肯定的是是她的爱从最初就支撑着我,让我在苦难中步行于此。我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妹妹”,更是她最虔诚的“信徒”。
正因为她与那些喜怒无常的神明不同,无论是对善者还是恶人,她总是无差别地给予以“爱”,所以她才会成为我内心深处的最后一抹光明,只要她仍爱着我,我想,我的意识就应该还能继续存在下去。
“那抚子姐姐跟你关系那么好,她也是你的妹妹吗?”感到些许悲伤的我转移了话题。
“才不是,我可比铃铃大三岁诶,一定要说的话我才是姐姐吧。”被提及的抚子理所当然地插进嘴来。
“是这样吗?”我稍微有些诧异,毕竟相处到现在在印象里为事情做主的好像一直是李铃仙。
“嘿嘿,我可是永远的二十岁,但就算这样我依然是大家最温柔最可靠的大姐姐哦,没关系,就尽情依靠我吧,我可是超强的!”李铃仙笑着说道,往我这挤了挤。
这迫使我朝抚子的方向将身体挪了些许,而抚子又毫不示弱地把我挤了回去,三个人就这样咯咯笑着,在床上挤成了一团。
轻松感削弱了我的困意,于是我在脑海中不断放映起了今日活动的画面。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所有人都与悲伤隔离,虽然不知为何有隐隐的不安浮现,但它很快就被愉快感淹没下去,沉至看不见的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