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终于到了结尾,我们一行四人拿着票过了大门处的刷票闸机,成功进入了游乐场。
门后的世界宽广无比,和在门外的空间相比这里居然给了我一种豁然开朗的感受。
该说不愧是最注重欢乐氛围的游乐园吗?用作迎接客人的小广场上空连接着飘扬的彩旗,各种装饰物色彩明快但不显俗气,隐藏或化为景物的音响喇叭大声奏响节奏愉快的声乐,每一处布置都有着炒热气氛的作用。
仅仅只是踏入门后,我便感受到了此处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轻松氛围,令人心情雀跃的因子仿佛充满了空气里的每一处,不断感染着入内的人们,于我的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的快乐都溢于言表,如同被谁施了让人情绪高涨的魔法。
稍微抬起头,除了之前就见到的缓缓转动的摩天轮,还能望见半空中旋转回旋的过山车轨道,和远处一边因高大才能看见顶端的其他游乐设施。
虽然游乐场内人声鼎沸,但我仍能清楚地听见各个设施里人们因体验刺激而不断发出的惊呼声,一波连着一波,就像多重奏一般,其中包含的快感喊得我都有些心痒难耐。
“我们去哪玩?”我拉了拉牵着我的手,因是对方带头前来而想要顺从她的安排。
“这次的旅游若阳才是主角,你想去哪里玩?”李铃仙把遮阳伞收起来,笑着反问向我。
我稍稍沉吟了一下,随后有些兴奋地抬头看向她:“过山车!我可以先玩过山车吗?”
“当然可以啊,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玩累了的话,我记得这里有家餐厅的甜品还挺不错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尝尝吧,姐姐会帮你买单的。”李铃仙蹲下身来,又带着宠溺感地揉了揉我的脸颊。
她的双手温暖且柔软,没有排斥情绪的我不由地眯起眼睛慢慢感受。
“不,不是,”结果跟在后边的灰鹤还是忍不住发声了,“一上来就这么刺激?”
“咦,原来你怕坐过山车吗?”抚子回头看着他,好像第一次才认识他般,那投去的目光仿佛在说“你好逊哦”。
“我……”灰鹤似乎想说点什么辩解一下,却被那眼神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老诫你有什么建议吗?”他扭过头,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一直保持沉默的诫身上。
“我服从安排。”诫一如往常的冷淡,声音不带一丝起伏,情绪平静得像个机器。
然后我就看见灰鹤的表情很精彩又复杂地变化了几下,眼神不安地在李铃仙和抚子脸上来回移动,最后他像是要掩饰什么一样,开始大声嚷嚷:“靠!不就坐过山车转几个圈嘛,谁怕谁啊!我打头阵,最前面的位置你们谁都别跟我抢!”说着他动作浮夸地钻到了我们前头,直直向着过山车的方向快步走去。
可是,我听说过山车最刺激的位置是在最后一节啊……我看着少年逐渐远离的背影,莫名品出了壮士赴死的味道。
乘坐过山车的过程难以言喻地愉快,从起初车厢顺着轨道慢慢地爬升而感到的紧张,到于制高点停留片刻后直接高速俯冲而体会到的快感。从头至尾就像是人的心境,由最开始的极致压抑到后面爆发般的情感宣泄,在经过几个冲刺回旋后只留下了令人感叹的畅快感。
但我觉得最有意思的还是某人的尖叫声。灰鹤真的如他自己所言那样忐忑地坐进了他以为的最惊险刺激的第一排,位于后一排位置的我听见他惨烈的声音从俯冲开始就连绵不绝,在一次又一次的旋转倒悬中被不断地拉伸延长,在我听来真的是无法压制的喜感,感觉他简直是气长得不要命。
虽然很缺德,但若不是这家游乐场规定每个项目每个人只能凭票坐一次,我真的很想拉着他再来一回,测试一下这家伙肺活量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不算高的铁栏门被吱呀拉开,我们从该设施区域走出来。只完成了作为“开胃菜”项目的我们自然不会驻足,只是全员——虽然某人是为了不想被看扁而硬着头皮上的——直直冲向了下一个游乐设施,而在我的精心挑选下,我们不停歇地完美闯过了超级大摆锤、极速跳楼机、海盗船和各种我认为刺激的关卡,收获众人的一道道惊呼。
接受着随那些项目冲袭而来的快感的洗礼,我感觉自己的兴奋点数已经突破了头顶,化为一座热情喷发的火山。
“我以为女孩子喜欢的都是像旋转木马那种柔和的东西的……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同样承受了无情洗礼的灰鹤脸色惨白,他声音有些颤抖地喃喃着,在确定为休息的时间段中双腿发软地跌坐在道路旁的长椅上。
“所以我叫你多出门锻炼,每天宅在家里很不健康。”诫日常式的平淡地说教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理了理已经有些被风吹乱的头发。
和少年截然不同,诫的状态非常安定,一路闯过来我就没听见过一次他的叫声,现在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我忽然感觉他可能属于可以在高速运作的过山车上看报纸的那类神奇存在。
“你不也没锻炼吗!该死的,你们这群守护者就是作弊的存在啊!”灰鹤在恼怒中不知道从哪聚集起了力气,突然一拳头捶在诫的大腿上,而男人只是冷漠地抽出一根烟点燃,完全没有理会他胡闹的意思。
“可是旋转木马很无聊诶。”因情绪高涨而不愿静止坐下的我无聊地在一旁转着圈圈,开始插嘴说。
“哪里无聊了!大家一起坐旋转木马难道不美好吗?又悠闲又浪漫,只要稍稍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脸,然后两人相视一笑难道不美好吗?如果气氛升温的话相互牵手也不是不可能啊,而且还可以拍照留念……”灰鹤如被按下了什么奇怪开关一样开始滔滔不绝,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了只是他自己神经质地在喃喃自语。
“你玩得不开心吗?”我停下动作面向他,眨了眨眼睛。
我想此刻我的双眼里可能包涵有一定的忧虑,毕竟直至现在我确实只是按自己的兴趣对游玩进行选择,并没有太多顾虑到他人感受的成分,如果真的让别人因此产生了困扰,我想我一定会有些许难过。
“呃,不是……”看见我如此神情的灰鹤心虚地移开了眼睛,“还是……蛮开心的……”
“那就好啊!笑一笑,笑一笑嘛!”我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几步上前,学着铃仙姐姐的样子用双手捧住灰鹤的脸颊用力**,把他的嘴角往上拉起。
“你……你别给我得寸进尺!”少年用力摇头甩开了我的手,开始怪物似的张牙舞爪地扑向我,而我则是在大事不好前笑着跑开了。
“哟,你们关系真好啊,不错不错,要保持哦。”李铃仙带着抚子从一个方向走来,“我们去看了一下,那个餐厅现在还有几个空位。虽然现在没到午餐的时间,但去迟了就要排长队了。怎么样,若阳,要现在去吗?那里的甜品可是属于人生必尝级别的啊。”
对于“吃”这方面的事情我向来积极主动,既然美食在前我自然没有不冲的理由。说实话,因为之前铃仙姐的语言渲染,我早就念得有些心痒痒了,此刻心情更是想像拖动视频进度条那般直接空降那个餐厅,让自己的味蕾尽早在美好的甜蜜中欢呼。
令人高兴的是需走的路段并不长,很快我的视野内就跃现出了那家装修精致的西式餐厅,以清新淡绿色为主调的它的外围种植满了观赏用的花草,让这家店的整体显得更为亲人又不失华贵。
在门口扫视一圈,我发现店内的客人数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想,看得出它确实是备受好评。一些人走动着,在自助区挑选喜欢的小菜或免费的甜点,一部分则坐于座位,边进食边同人交谈,但语言并不阻碍他们脸上显露出对美食的赞许。
心里的期望值再一次攀升,我甚至无法自控地小跳起来,来压制自己的急不可待。
慈悲的幸运最后还是眷顾了我们,这家生意火爆的店里仅剩的最后一桌空位被我们无情霸占,男性女性自动分类各坐一边。
平常地度过了激动人心的点单环节后,两位男士选择去自助区挑些小吃,李铃仙和抚子去向了卫生间,而我则为了给大餐空留出肚子,选择了拿出玩偶打发时间来等待。
这个餐位靠临外界,透明的玻璃隔绝了另一侧的大部分喧闹,但外面明亮的风景依旧可以尽数收入眼中。我把玩偶置于膝上,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眼瞳中倒映着过往的路人,心情不错地又哼起了某个调子。
“这里很棒吧?”先行回来的李铃仙不知何时坐在了我的对面,白皙的双臂交叠靠在桌上,同样望向了外面的世界,“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快乐的宠儿,每个人的欢笑都如太阳一般温暖,悲伤与难过在这里是不被需要的,游乐园的设立就是为了让人感受并沉溺于快乐,不是吗?”
我回过头望向她,之后又将视线重新转向了外界,语涵笑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天天这么开心。”
我的心底深刻地明白这是个很贪婪的愿望,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存在,但即使如此,我仍无法放弃这个想法。只要是真正体会过快乐的人,都一定会抱有与这相同的念头吧。我这样想着。
“一定可以的!此处的你还小,还不需要去思考关于那遥不可及的未来的事,所以,现在的你只需要享受现在并保持就够了,至少……”李铃仙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至少,姐姐希望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是笑着的。”
“嗯,在铃仙姐姐身边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看着她,坦率地袒露了自己的心声。
这是实话,大实话。我完全感受得到,她似乎总是设身处地地以自己的方式为我着想,这次的旅行也是以我为中心安排的,在她的身边我仿佛失去了“重量”这一概念,身体与情绪变得轻飘飘,快要浮到云端,让愉快充斥满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样就很好啊,若阳开心的话姐姐也会很开心的,以后就算姐姐不在身边也要一直——”
截断了。
话语,被截断了。
被骤然破碎的玻璃,被冲破玻璃高速飞过的刀刃,那寒光一闪而逝,插进了一根支撑屋顶的柱子上,那颗带着温暖微笑的美丽头颅携着残存的言语在我的眼前滚落到了地上,那穿着华丽旗袍的身体失去支撑靠倒在椅背上,彻底化为喷洒血液的喷泉。
温热的液体溅在我的皮肤上,如同它主人的笑容般一如既往的温暖。
其他的玻璃墙接着破碎,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所有人的尖叫声都轰然炸开了,然而……
然而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