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乐园陷落

作者:太陽啼哭 更新时间:2023/9/15 13:57:57 字数:3356

听不见,听不见。

视线凝固,空洞,无法移动。

所有的声音就像被什么压缩了一样,变成了细若蚊吟的单一线条。

那被染成赤红还在喷洒血液的身体一动不动,我的视野一动不动,我的大脑空白一片,所有的思绪聚合又凝结,最终变成一片深深的冰窟。

是梦吗……是梦吗?如果是梦的话,为什么被玻璃割伤的地方会在痛呢?

情感似乎在一瞬间与我分割隔离了,此刻填充心口的竟只有一片苍白的麻木。

“姐……姐……?”

异常的没有叫喊,我的喉咙干涸,无意识发出的声音也因失去润滑而变得极为干涩,像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咬合转动。

是哪里搞错了吧,一定是搞错了,只要将眼睛闭合再睁开,一定就会恢复原状吧。我如此想着,却发现自己的眼睑前所未有的难以合上,就如同成为了一尊不动的石像,改变这具身体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都成为了无法触及的奢望。

时间感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在这片混沌中不清楚过了多久,很久吗?也许也只是片刻吧,终于有熟悉的声音扭曲着钻进了我的耳朵。我木然地侧过头,发现不远处的那颗头颅旁粉色头发的女孩正跪坐在那,她漂亮的脸上扎满了玻璃碎片,正闭着眼睛不断地发出哀鸣。

从其中我听出了折磨的痛苦,也听出了极大的悲伤。

以此为分界,其他的声音也开始如水般流动起来,慢慢地灌入耳中,视界也稍微灵动了一些,眼球得以转动了。

惨叫声与呻吟声此起彼伏,它们交织着,宛若来自地狱阿鼻。人们或被恐惧驱动着拥挤着冲向门外,或强忍着被玻璃碎片插入割伤的疼痛挣扎着站起想要逃离,又或者,被闯入的苍白色怪物活生生地咀嚼吞噬着,染为黑色的污泥。

只有极少数的人被脆弱的勇气支持着,尝试带上同伴离开灾难的现场。

餐厅未受破坏的音箱仍若无其事地播放着音乐,悠扬轻快的曲调在苦难呻吟的间隙里跳跃着,我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被痛苦所渲染,刚刚还充满欢喜的乐园于刹那间便化作了哀嚎的地狱。

这里是……现实吗?脑子里突然生成了这么一个念头,它瞬间变得极为沉重,在意识的海洋里直直地坠至最底。

“若阳!”

一道由熟悉的声音编织的叫唤闯入了听觉,紧接着是一声枪响,高速冲过来的诫抱住凝滞的我一跃而起,撞破了布满裂痕但尚未完全塌下的玻璃,滚落于一侧的地上。

下一刻,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从那个破口冲进了屋内,支撑被破坏的建筑轰然坍塌,将它埋没在房屋的碎片残骸下。

诫的动作没有停顿,他将我横着抱起,开始向着远离此处的方向极速奔跑。

这时我的思绪终于从长久的缓冲中清醒过来,我侧头望着已经化为废墟的餐厅,看着它因距离的拉远越来越小。我的唇齿开合,发出的声音颤抖不止:“等一下,铃仙……铃仙姐姐还在里面……”

“她没救了!”诫用吼的方式告诉了我残酷的真实,他的声音含着竭力压制的怒火,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像是背负了极大的压力。

虽然我一开始就应该明白这件事的,但是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的破碎还是让全身血液的温度都急剧地下降,像是要冰冻的方法将我的心完全支配来为如泉水涌出的哀伤止痛。

晃动的视界里那处废墟松动了几下,几个毫发无伤的白色怪物从里面突破而出,它们像是没有鳞片的巨大蜥蜴,可肢体却说不出的怪异扭曲,如同被随机拼凑起来的实验品,头中间是一只狭长的独眼,身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奇怪增生物。刚刚被我们躲过袭击的那一头与它们相比起要正常得多,只是体型庞大,皮肤表面非常平滑,但能从起伏的肌肉看出它的强壮,它似乎没有“头部”,前端的“切口”平整,这让它看起来类似于一个锤子,能够冲撞击碎任何坚硬的东西。

这些也是苍白信徒?我忽然想起以前诫提过“异形”这一称呼,而那些怪物确实能被称为形态上的异类。

无头的怪物抖了抖身上残存的废墟碎片,锁定了我们的方向,没有停留地向着此方冲刺而来。庞大的身体和略短的六条肢体没能成为它速度的阻碍,我看着那个白色异形越来越近,恐惧一点点地占据心脏。

“啧,碍眼!”面向前方的诫突然跃起,开始踩着什么东西跳跃前进。

我看着一个个黑色的影子被甩在他身后,那些东西都有着人类的形态,但有的身躯如被啃咬了般残破不堪,全身上下漆黑如墨,就连衣物也染有黑色的污迹。我下意识地认为它们原本应该是人类,可此刻它们只是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声,如同没有理智的丧尸潮一般朝我们扑过来。

游乐园的设施被尽数破坏了,远处的摩天轮倒塌了,半空中的过山车轨道不知被什么截断,一大截钢铁直直地坠落下来,感知到危险的诫突然加速,让重物在巨大的声响中砸碎了一些甩在后头那不知放弃拐头追击的黑影们,击起一片尘土。

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整个游乐园都沦陷了,苍白的怪物肆虐着,将所有的人类吞噬殆尽或转化为黑色的怪异,火焰燃烧,血液洒地,原本的欢笑声被恐惧所填充的哀嚎尖叫取代,广播里起初播放着类似于避难通知的东西,但很快就化为一堆没有意义的杂音。

乐园陷落,此处所呈现的便是人间地狱,而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思绪再次凝滞了,思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的目光再次空洞,就像一个临刑的罪人,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又一截铁轨坠落,重重砸在了我们的面前,尘土飞扬。诫本想从一侧继续撤离,却发现那里已经被两只蜥蜴怪物阻挡了去路,另一侧也是同样的待遇,只不过它们前头站着一位身穿白袍类似领头人的存在。后方有沉闷的脚步声传来,追上的无头怪物踩碎了被甩掉又冲回来的黑影们,将它们化为了一滩滩黑色的污泥,只有少数的几个幸存者停在它身旁。他们现在如同同时被按下了静止的按钮,没有谁再继续往前。

被包围了。我疑惑诫为什么不选择从那铁轨上继续跳跃离开,一旁就有一道沙哑的男声响了起来。

“怎么样,这次怎么样?看着这些主所创造的伟大异形,如何?还敢说我们弱小吗?还敢轻视我等的信仰吗!”长袍男人的声音激动无比,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与自豪。

这个声音令我感觉有些熟悉,是那个……之前酒吧里的那个收音机?这家伙当时明明被诫的子弹命中了吧,他没有死吗?

诫没有理会那个小丑的意思,只是将我放了下来,但目光始终死死盯着铁轨的上方。那里的尘土淡薄下去,一个身形终于显现出来。当那人影清晰地倒映在我的瞳孔中时,我的视线凝固了,记忆中那一片雾霭般的模糊最终被擦抚而去去,暴露出了被遮掩的真相。

那是一名披散着蓝绿色卷发的女性,她身上黑白女仆装的长裙摆随风飘动,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能干女仆,那脸上挂着的笑容令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残忍冷酷这一类词汇,而她手上则拿着与这一印象相当契合的赤色长刀,刀刃的那一边呈现兽牙般的锯齿状。

即使隔着相当长的距离,我依旧能感受到她金色瞳眸中光芒的流转,就和当时在列车上看见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此时的她不再抑制自己危险的气息,开始不作保留地炫耀着自身的强大。

“好啦,大叔,你都老大不小了,应该明白不骄不躁这一美德吧,作为神的代行者我们不应该更严格地要求自己吗?”她的声音十分动听,像是摇响的银铃,带着明显的愉悦感。

“很抱歉,安娜贝尔大人。”名为道格的男人立刻收敛住了声音,有些畏惧地垂下了头。

“小朋友,看你这幅表情应该是想起来了吧?”安娜贝尔将目光投向了我,“说起来真是令人意外啊,我当时只是在娱乐之后想见见你,结果你居然能破除我的‘感观欺骗’,真是有趣,这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不过所幸你好像并不能很好地掌控这个能力,第二次的‘欺瞒’非常有效,所以我才能等到现在,顺利地将你们从顶点的快乐推进深渊啊。”她的笑容更盛了,却无法让人感知到一丝与之相应的温度。

是她做的……?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凝结在她身上,将其框在了视野的正中央,好像这样就能困住这个恶人,下一秒便可以为她施以极刑。

“虽然听不到惨叫声有些可惜,但是感觉怎么样,眼睁睁看着爱着自己的人被砍掉头颅的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你还记得吗?她的血是不是和她的笑脸一样温暖呢?”

她的话语像是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割在我的肉上,脑子里无法遏制地不断闪回着那可怕的一幕,浮现出的那阳光般美丽明朗的笑容如镜子般开裂破碎了,碎片落地消泯,永远也无法再拼凑起来。

这个家伙似乎也属于非常自来熟的那类,随便拉个人都可以与其侃侃而谈,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将她与她重叠,眼前的这个存在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极致的扭曲感,会仅为了自身的快乐就将未曾相识的人拉入地狱。

可能是我现在的表情取悦了她,冰冷的笑声回荡在耳边,与其他地方漫来的尖叫交织在一起,如同电击一般麻痹了我的神经。

视线又一次无法移动了,我呆呆立着,无法从表面被察觉的无尽苦楚与悲伤从心底不断地翻涌往上,而这之后紧跟的,是无法言喻又无比强烈的极巨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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