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脑内的位置于无意识中被转换了,我坐在远离前台的观众席上,感受着无明业火的灼烧,感受着它逐渐把流淌滴落的悲伤紧紧包裹,企图将其也化为壮大自身火势的燃料。
或许是我强烈的感情顺势点燃诳言的状态,也可能是出于她自己的某些原因,同样怒火中烧的她用力握紧了拳头,仿佛要让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她的目光尖锐如刀,我可以感受到她渴望着将其凝结成形,然后死死捅进那高立于铁轨残骸上身影的体内,并把她柔软的内脏搅至稀烂。
当然,我想我自己也是这么期望的。
在一瞬间被暴怒驱使的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却被一旁的诫伸手拦了下来。
“她让小若难过了!”像是遇到了难以容忍的事情,诳言歇斯底里地大声叫喊着,身体因激动的情绪而不住颤抖。
“我知道,但是,等一下。”相比起她,诫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凝视着那穿着女仆装的人影,提声开口问,“你就是‘幽灵’?”
“嗯?原来我的名气在这一层也这么大吗?真是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达到童话那样家喻户晓的程度呢?如果确实有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安娜贝尔开着无趣的玩笑,玩闹般轻微地左右晃了晃身子,“没错,人家就是调皮孩子们的噩梦,是恐怖故事里让人胆寒的幽灵,是货真价实存在于世的‘鬼魂’哦!”
她的声音十分清亮,没有被从别处蔓延过来的惨叫声掺杂影响分毫,因愉悦而显然上翘的尾音不断回响在这片区域。
“你的目的是什么?”诫的目光依旧一动不动地锁定在她身上。
“喂,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在明知故问啊?我们至此的所作所为当然是为了带走你身旁躲在里侧的那个孩子啊。”安娜贝尔歪了歪头,表现出有些苦恼的表情,“虽然人家只是想玩得更开心一点,但奈何被那家伙安排了工作嘛,要不是‘感知欺骗’的恩赐还真的蛮实用的,人家也不想来当这种悲催的苦力啦。”她的脸上又重新浮现甜美但没有温度的笑容,“不过,这样也挺不错的,在象征快乐的游乐园里散播死亡与恐惧,让所有人在欢乐的峰顶跌进无底的深渊,啊,真不错,你听见了吗?那些叫声,那些哭喊,真的非常悦耳不是吗?”
冰冷的笑声再次响起,让我感觉自己的听觉都要被冰冻了几截。
“你们的主子为什么这么想得到她?”稍稍沉默了几秒,诫再次沉稳发问。
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这个问题的含义,因为它明显不过是上一个的提问的翻版,从本质上来讲这句话完全毫无意义。
“为什么……这种事情根本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啦!那家伙答应我只要好好地完成这次工作,之后人家就自由啦!”情绪一直有些高昂的幽灵让金色的瞳眸对上男人的视线,“其实,你是故意问这些问题的吧,你在拖延时间,对么?怎么,你们还有援军吗?让我猜猜,嗯……会不会是特别行动部队那群傻子?不过真讨厌啊,居然利用人家话痨的属性,太有心机的男士可不受欢迎哦。”
被发觉目的的诫暗暗啧了一声,把早已具现出来的银色手枪抬起,枪口直指立于半空的女性。而安娜贝尔也握紧了手中的锯刀,晃着头玩味地望着底下人的一举一动。
砰砰砰砰!
连续四声枪响爆发,然而四个弹道通往的皆不是半空,而是右侧那两只独眼怪物。那两怪物的独眼各受了两颗子弹的冲击,黑色的血液溅射,痛苦迫使它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跑!”几乎是与射击的同时,诫大声喊道,身体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步伐。
“我可以杀了她!”诳言的语气里充满了怒火的烧灼和极强的攻击性,但却依旧听话地随男人跑动起来。
“不要浪费体力和精神,我们要做的只是争取时间!”诫高高跳起,踩着因失去视觉而乱晃的怪物躯体跃到了另一边。
更换了操作者的身体似乎被激发出了更大的力量,即使诫的速度远超常人,诳言也依旧不慢分毫地紧随其后。她稍微回过头,看见后面其他的异形并没有急着追上来,只是如被饥饿控制的恶鬼一样撕咬着那两只负伤者的身体。逐渐因同类吞噬而失去生命力的受伤怪物低吼着,躯体一寸寸地化为被侵蚀的黑色,漆黑的血肉被生生撕裂,被一口一口速度极快地吞吃进肚中。
晃动的视野没法准确地把握事物的变化,但我仍能看出正在吞食的那两头怪物身上发生了异变,它们的体型显而易见地膨胀,背上似有什么东西要刺破皮肤伸展出来。
“小朋友,跑步要看着前面哦!”
一道利刃破风声从前方呼啸而来,被危险预感提示的诳言提前侧闪,那一刀闪现红光劈落在地上,于地表划出一道深刻的长线。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闪到前面的!
人影再次贴近,在这一瞬间我看见她的右眼竟是金色的重瞳,跳动着寒冷的锐光。空气被割裂,红色的刀光迅速再闪,诳言控制着身体及时后跳,却还是被那一刀划破了衣裙和皮肤,痛感冰凉。
该死,没有武器的话连抵抗都做不到,必须想个办法赶紧弄到武器。在内部同样能感受到疼痛的我强迫自己高速思考起来,搜刮起心中浮现的一切办法。突然间,像是灵光一闪,我抓住了某一个微小的记忆碎片,虽然不清楚是否能派上用场,但现在只能试着豪赌一把了。
“诳,试着控制她身上其他的刀,”我在里侧大声喊着,并用意念传达类似的抽象信息,“她身上或许有我碰过的刀!”
我想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大胆的提案,虽然根据之前所见我对诳言的能力是对刀具的掌控抱有八成的肯定,但我不清楚自己触碰的刀具能否同样被她所用,也不知道敌人是否还将那把刀带在身旁,对这各种前提毫无办法的我只能默默地祈祷,希望神赐予我们幸运。
接收到提示的诳言没有愣神,她朝着扑过来的安娜贝尔伸出了手臂,仿佛在努力感知着什么。事实证明,神还是眷顾我的,诳言将五指收拢猛的一抓,伴随着衣物的割裂声,一柄短刀旋转着落入了她的手中。
同时枪声再响,在前侧同样惊诧于敌人速度的诫回过身对准目标用力按下了扳机。获得武器的诳言也没有停顿,被攻击欲望驱使的她主动冲刺突进,挥动手臂由下往上斜向劈去。
因突现的意外变化停顿下来的安娜贝尔选择了后退并提刀抵挡,子弹与赤色的刀面碰撞出脆响与细小的火花,但仍有一发逃过了阻碍,穿破了黑白的女仆装。诳言的刀刃也没能将她一刀两断,只是划破了布料,不过按理也应该留下了不短的伤痕。
可是……为什么感觉切割手感跟之前感受到的不一样?除了割裂布料的那点触感,其余的就好像自己在劈砍空气一样。
事实上那两个伤口也没有如人预想的那样渗出鲜血,那个穿透目标的幸运子弹直直钻进了一面石墙中,好像那面墙才是它最终的敌人。
诫的眼中再次闪过诧异的光芒,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安娜贝尔的双脚并没有落在地上,她真的如不存在“重量”的虚幻鬼魂一般漂浮着,也正因为没有这一概念和实体,她行动的速度才会超乎寻常,平常的攻击才会对她失去作用。
“啊,好讨厌,人家的衣服都破了啦。虽然人家是不会受伤的幽灵,但是衣服什么的破了也是会很心疼的好吗。”安娜贝尔不悦地噘了噘嘴,用空着的左手提了提破损的裙摆。
女仆装的裙摆自上往下被割裂出了一道极长的口子,就好似旗袍侧边的开叉。从裂口处可以看见安娜贝尔的大腿上绑着暗色的绑带,上面缝着的刀套里套着几把小型刀具,看得出她一直随身携带着这些利器,也许她就是利用它们造就了新闻上的列车惨案。
诳言将刀举至身前,想要再一次突击。她并非没有理解自己的攻击并无作用,但无尽的怒火燃烧了她本就有些不太正常的理智,此刻的她只想尽情地挥舞刀刃,一刀一刀地将痛苦注入眼前那家伙的躯体与意识,直至将其完全浸入死亡的深渊。
然而在她将要迈出进攻的第一步的时候,耳畔突然响起了什么东西鼓动气流的声音。
“上面!”诫大声提醒着,并往后跳跃了几步,被迫与诳言拉开了距离。
诳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抬头观察,而是听从直感快速后撤。
被鼓动而起的风声戛然停止,两个庞大沉重的白影从空中重重坠在地上,阻挡在了两人之间。在过分的重量与重力势能的双重作用下,地面被压得因无法承受发出了龟裂下陷的悲嚎,碎石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