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吼声从尘雾中穿透而出,显现出苍白色的外皮。那是两头异形的怪物,外形与刚才所见的类型有所类似,但相比起来之前的那些体型只能被称作为娇小,而现在眼前的这两个存在足以让人联想到高而厚实的壁垒,让难以跨越的想法从心底不由地冒出。
它们的肢体依然扭曲,四对足有的左右皆是左肢,或者长错了前后的方向,又或者单纯的只是畸形。背上增生的覆膜翅膀尺寸不一,两边对数也并不相同,这让长距离的飞行成为了它们的奢望。原本单独的灰色竖眼分裂成了好几个,但分布与大小并不规律,有的甚至没有被完全分割开,两个眼瞳连接在一起,透露出一股渗人的邪异感。
构成它们的各种细节就像是钢琴演奏时出现的大量不协调音符,最终奏出的乐章令听众感觉十分的怪异与难受。
这是……进一步变异了?诳言没有贸然扭头,只是微微转动眼珠变换视野,我看见原先那些怪物吞噬同类的地方已是空无一物,就连追击而来的无头异形与被黑色侵蚀的人们都失去了踪影,只剩下满地的漆黑血液昭示方才发生的一切暴行。
目光收回,诳言与跟自己中间隔着怪物的诫交换了眼神,明白了什么。
“安娜贝尔大人!”沙哑的男声高呼着传来,披着古典白袍的男人追随上来,“这小鬼……容器的话就由您带去主的圣国吧,但是那个男人,我、我是说,请务必把那个守护者交给小人处理!”
安娜贝尔收起心疼衣装的眼神,侧头看向了这次的跟班。她的笑容冷漠,重瞳的右眼跳动着邪性的光芒,直直射向向自己请求的那人。承受目光的苍白信徒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身躯像是被一发利箭贯穿,自己所有的秘密在这个高位者眼里都袒露无疑。
毫无预兆地,诳言暴起朝安娜贝尔冲刺发起了突袭,她没有等对方交谈完毕再动手的耐心,而礼貌这种东西在面对敌人来说是完全不需要的。
但从落地直至刚刚都没有再行动的苍白异形阻碍了她的前突,一道强有力的拍击重重砸下,使她不得不恼火地后跳退回原位。
“大叔,你叫什么来着?”安娜贝尔对刚才的事情满不在乎,用十分平常的语气问道。
“道格,小人的名字是道格·沃克。”白袍信徒低下头颅,以手按胸行礼道。
“噢……”安娜贝尔歪着头往天上转动视线,伸出食指抵住了脸颊,好像在回忆什么,“我记得……你的报告里写的是情报不足还是啥啥玩意的,总而言之就是因为这点不利因素导致失败了是吧?”
“是、是的,情报里没有说明容器也具备战力……非常抱歉,小人应该更好地掌握主的恩赐再行动的,辜负了主的期待,真的非常抱歉!”仿佛受到了极为严厉的责罚,信徒突然匍匐跪下,不禁把额头贴在了地上。
明明只是在进行普通的对话,但那股无形的威压还是将他的精神无情压垮。
“你成为我们信徒的时间多久了?”
“五年……”上位者看似普通的冰冷语调真是对其下之人的极好压制,信徒虽然不明白她问题的意义,但仍忍不住轻颤身体。
“五年啊,五年了……”安娜贝尔轻声呢喃着,点了点头,忽然又笑了几声,声音明亮,“那好吧,反正他们现在也只是无处可逃的笼中鸟。不过要快点哦,时间不等人,让我好好看看你到底能表演出怎样有趣的戏剧吧。”
她一摆手,阻挡在信徒与诫之间的异形读懂了指示,往一旁退开,让出了连通两人的道路。躁怒的诳言想要突破障碍,但在她能力下强化过的短刀居然无法劈开这白色的壁垒。钝物破风声震荡,异形怪物甩动尾巴拍碎了刀刃,将她抽飞至后侧的墙上。
像是在脑袋与背部拍碎了厚重的石板,处在里侧观望的我也连带着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身体有些麻痹的感触。
“感谢您的恩惠,您的这份恩情小人将永记于心!”得到许可的信徒站起身来,发出沙哑的笑声。即使他的面孔被白袍宽大的兜帽遮掩了大半,但我相信那丑陋的狰狞感肯定是不减分毫。
他往异形的那边靠了靠,用怪物的肢体作为阻挡防止对方的攻击。
时间与众人仿佛静止了几秒,我从视界两段的余光发觉有什么东西涌动,黑色的影子如同黑压压的潮水,从诫的前后两侧一层一层地涌来。
也许是那个对诫有积怒的信徒发动了“恩赐”,被黑色侵染的无辜民众像被操控的人偶一样被召唤并驱使着,全部低吼着扑向了静立不动的男人。
因为部分视线被白色的障碍物隔断了,我没法掌握诫的面部表情与状态,但我确实感受到了由他身上逐渐散发出的一种气场,那气息缭绕着,告诉我在这紧迫的局面下它的主人有多么的从容不迫。
“真是被看扁了啊。”
一反最开始的紧张感,男人平淡地吐出这么一句话,然后,我听见了一声充满不屑的冷哼。
“冰冻。”枪响炸开,紧跟着响起冰块高速凝结的声音,一侧处于的黑影之潮的前端人形被连着地面尽数冰冻,化为了阻挡后者前进的不倒冰墙,寒冷沿着地表铺散开来,冷意蔓延到了我的脚踝。
“爆破。”男人念着指令再度扣动了扳机,枪声似乎只有一个,但出膛的子弹却是复数,另一侧数量偏少的黑影群像是遭遇了几枚炸弹的突袭,位于最前方与偏前处的人形被炸得四分五裂,附带腾起的火焰灼烧着周围的同伴,慢慢燃尽他们的身体。
枪声一响接着一响,不急躁,也不迟缓,甚至有些规律。诫持枪转换前后方向的动作流畅,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毫无难度的运动,而在施加了指令效果相互交替作用的一发发子弹下,他与人形们保持着相当长的距离,除了被炸飞的残缺肢体,没有一个黑影能靠近他分毫。
对于精于远程攻击的射手而言,仅靠近身才能奏效的攻击根本毫无意义,无论敌人有多少,只要火力足够猛烈且弹药充足,他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哎……”攻击中的男人不知为何叹了口气,语含嘲讽,“太弱了。”
“你、你说什么!”这句话挑衅效果非凡,躲在异形肢体下的信徒像是打了什么药剂一样情绪激动起来。
“我是说,你真的弱爆了,”诫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将空着的手悠哉地插进了口袋,声音里满是不屑,“而且还蠢得要死。”
“你……”这一插口袋的轻视动作对这名信徒而言简直是极大的侮辱,他恨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恼羞成怒地大喊出声,“我要杀了你!”
在被纯粹怒意浸染的咆哮声中黑色人形们行动的速度提升了,但诫也相应地调整了自己的速率,很好地维持住了当前的局面。
眼前的场景让信徒更加觉得异常恼怒,现在居然只是自己在单纯地消耗可以控制的棋子,别说对那家伙造成伤害了,连基本的靠近都做不到。
“哎……”
又响起了一阵叹息声,但与之前的完全不同,这次的声音来源让信徒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操控的黑影也肉眼可见地停顿了几秒。
“你是真的,蠢得要死啊。”安娜贝尔不知何时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感叹着,声音仍然动听,却仿佛来自最深的冰窖。
“安娜贝尔大人……!”从心底渗出的恐惧让信徒的双腿一软,再次扑通跪倒于地,朝着自己的上位者磕下了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引起了这位大人的不悦,是因为自己办事不力,掌控有如此多的傀儡也无法拿下这个该死的男人吗?
“五年了,五年啊,你作为我们苍白信徒的时光已经过了五载了。”安娜贝尔的语气里溢满了难掩的失望,“我以为你再怎样愚钝,只要见识过方才的景象也应该能清楚了,但现在看来,认为你能把事情变得有趣而浪费宝贵时间的我还真是蠢得可以啊。”她的目光空洞又无情,提着赤红的锯刀于半空中一步一步缓缓地迈向自己的同伴。
被惧意完全支配的信徒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失去主人驱动的人形们摇摇晃晃地立在那,只是无意识地发出意味不明又虚弱的吼声。诫也适时停止了射击,让枪口指地,开始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望向这边。
“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只要吃掉弱者就能获得营养,只要吞食同类就能更加强大,你以为主为什么要赐予你控制低级同僚与污染者的能力?”鞋跟落地的声音冰冷,安娜贝尔踏步向前,那声响像是钉子一般一下一下地刺在那信徒的心上,而幽灵的脸上再无笑意,透露出苍白的非人恐怖感,“当然是为了让你没有障碍地吃掉他们啊,只有如此你才能获得进化,才能成为更加上位的存在,对这个世界进行更为广泛的侵蚀。我们苍白信徒唯一能够变强的方式,就只有——‘吞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