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到地面,一低头就发现自己现在穿着的衣服依旧是一开始染着黑色血点裂着几道口子的那件,身上那道伤口的包扎也还在。诫真的非常尊重我,没有因为我只是个幼小的孩子就随意帮我更换衣物。
“可是很脏啊……”我垂下眼帘,轻声嘟囔了一句,去打开了衣柜的门。
门被开启时发出了“吱嘎”的声音,但幸于现在外面还算有些吵闹,隔着两扇房门的他们应该听不见这个细微的声音。
因为之前在商场的经历,现在的衣柜被装得满满当当,各种漂亮华丽的高档童装整齐地挤满了内部。看着这些“遗物”,脑海里又不自觉地闪过了什么,我的眼神暗了下来,从最里面翻出自己在最底层时就穿着的那件洗干净了的朴素吊带裙,并将其换上。
将衣柜归于原样后,我小心地按下房门把手,尽量不让它发出明显的声响,然后快速闪至门外,再将它无声关闭,制造出屋内的主人仍然未醒的假象。对于最外层的大门我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只不过这次的我没有再去穿鞋,而是将自己的一切都回归了最初的模样。
除了已经消失于胃中的食物,我不会带走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希望能借此与他们划清界限,让厄难的火焰不会燃到无关之人身上。
轻轻关上大门并确认它彻底关紧后,我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如同闯过了最为困难的一关。随后我离开了这栋楼,仅凭有些模糊了的记忆走向自己的目标——这一层的门。
清晨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轻洒在我身上,我在高楼的光影里穿梭着,同路人们等待人行道绿灯的同
通行标志亮起,伴着人潮一同迈步,然后又急匆匆地穿过他们,如同怕被什么事物追上般将众人甩至身后。
即使如此此时的我依然不够显眼,就像是沙漠里被风吹起的沙粒,虽然更多的还是静静地躺在地上,但也并非缺少一起飞扬的同伴。
因为记忆模糊,经过几番周折后我终于抵达了最初来到这层时短暂待过的公园,然而在我找到藏在树荫里的那扇白色木门,并把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的时候,我的脑袋里突然跳起一个此前被忽略掉的问题——眼前的这扇门是用来进入的,能出去的那扇根本不在这里!
我一下呆愣在了原地,整个人如泄了气的气球那般瘪了下去,变得有气无力。真是的,我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悲伤与苦恼的打磨果然会让人的头脑迟钝。我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壳,为自己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而无声叹气。
行动受到了严重的阻碍,但我依旧没有调头回去的打算。我相信自己的行为应该属于正确的,我的存在确实会给他人带来无法预料和估量的麻烦,不如就让自己这个危险的麻烦源头消失,彻底断开与他们的联系,这样就算再被苍白信徒找上,也不会波及他人。
可是仍有一个人没有办法,那就是和我一体同心的诳言,那个疯狂拥护我的半身,我没有办法将她从这具身体里分离出去,她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迫与我绑在了一起。明明只是一个天真的幼童,却肩负着保护我这个无能者的重任,为此不怕牺牲自己的理性,让自身被疯狂的精神浸染。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她为了我而浴血奋战的画面,心中不免又是一顿愧疚,接着愧疚感蔓延开来,我又想起了也一直在守护着我甚至为此辞掉工作的诫,嘴唇嗫嚅了几下,最后出来的只有叹息。
诳言似乎到现在也没有苏醒的迹象,不知是那时的战斗消耗过大还是别的原因,我没法感应到她的存在,不过因此我的逃离计划没有受到任何他人给予的阻碍,我想这或许也算得上是一种幸运吧。
只是就算这么想,我的逃跑仍然是对他们为了我而战斗的否定,即使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但这个计划无疑让他们的努力化为了无用的泡影,没有任何意义。
脑子里思绪纷呈,我有些焦急地在这扇门前踱着步,绕着它转了一个又一个圈。搜刮记忆碎片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只在诫的话语里出现的存在,于是抱着试探心情地开口唤了一句:“维持者?”
这个存在貌似能够移动每层的门或者拥有与门相关的一些能力,所以我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个不清楚是谁的存在上。
可是,结局令人失望,虽然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没有得到回应这一点仍让人感到低落。我鼓了鼓腮帮子,没有轻易放弃,又尝试着叫唤了几声,然而除了吹来的一阵微风和几声鸟鸣,没有谁做出回应。
唯一的希望破灭了,我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离开了这座公园,当然,迈动的步伐不是向着住所,而是连自己都不明确的方向。
既然不用吃喝也能生存,那我应该也不需要顾虑什么,于是在心里做出了不眠不休进行地毯式搜索离开之门的打算,说不定下一个走到的哪个角落里就会立着这个玩意呢?如果途中遇见苍白信徒被抓走了,那就更好了,用我自身的安危换取整个世界的安宁……嗯……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换来这份安定,还是小心点走人多的地方吧,即使那群疯子根本不顾常人的安危,但我觉得人多的话应该总会有一点作用……吧……
于是我绕开了原先拥有印象的地方,尽量选择对自己而言完全未知的道路。所有的场景似乎与我先前走过的道路别无二致,高耸不一的钢铁森林,一样的行人,一样的车流,一样的嘈杂。步行未曾停息,我的目光快速扫过它们,却始终没能发现单独立着的门一样的事物。
或许那扇门会呆在更偏远的角落里,就像在公园里的那扇一样?脑子里闪过这种念头。趁着天还大亮,在因光明笼罩而危机感尚为最低的时段里我打算着走走偏僻的小道,毕竟如果在夜晚走巷子多少会产生一些不安感。
我跟随人群停下脚步等待起红绿灯的交替,决定走到对面后再往小路里拐一拐。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但确实无趣,我看着对面人行道旁的交通灯上的数字一下下跳动,为了打发这点时间而将目光扫向了对面的人群,然后我看见了人堆里有一个对我而言仅有一面之缘却有着深刻印象的身影。
那个人有着暗红色的毛躁头发,与上次见面时的穿着没有区别,他正浏览着自己手中的手机,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不小但也算不上大的暗色箱子。
可能是发现有一束目光在自己身上不自然地停留了多时,重明反射性地抬起眼同我对上了视线。
不好!我在心里暗暗大叫,立马转过身拨开人流开始逃跑。
“喂,你……!”对方显然看出了我的异常,叫唤出声,却只换来了我仓皇逃离的背影。
人行道的红绿灯好死不死的现在跳到了绿色,我咬着牙一心只顾逃窜,对自己擦撞到的路人丢下了“对不起”的话语,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当我觉得努力跑了大概五分钟的时候才渐渐缓下步来,我大口喘息着,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情况,那里人**叠,并没有谁追赶上来的迹象。
边走边看了后边足足十秒,我终于慢慢放下心来,长呼一气。而就在我心安着转回头后的下一刻,我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堵墙。
“啊!”遭遇阻碍的我直接应声倒地。我低着的视线里前方是一双有些磨痕的运动鞋,正当我打算对撞到的人说声对不起,从而抬起头看向那个高大人影的脸时,我的表情不自觉地凝固了。
“喂,你跑什么?”重明鲜红色的眼眸里泛着冷漠,语气也冰冷得不行。
我没有回话,因为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那不就暴露了嘛!那……说自己其实是在散步?可这完全不能解释见他就跑的原因啊。我的思绪在那些事后头一次飞快运转,视线游移着,不敢去与那双眼睛对视。
“问你话呢。”可能是因为我坐在路中间挡住了其他人通行,重明粗暴地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起来,将我和他自己拉进了一旁建筑的阴影里。
他似乎看起来比诫还要高出一截,体型差的威圧感让我一时有些难以组织语言,只能左顾右盼地结巴回答道:“我……我在散步……”
“那你跑什么?”重明双臂交叉于胸前,用一侧手指勾住箱子的拉手,俯视着我。
“因为……”我看向一旁,不禁攥紧了捏着裙摆的手,“因为你太恐怖了……”
“嗯……”他发出像是在思考的声音,“我可以理解你在赞美我吗?”
啥?我不自觉地看向他那张英俊的脸庞,表情呆滞。兄台,你到底是哪根神经理解出的我是在赞美你啊?恐怖在你的字典里难道属于褒义词吗?
“开个玩笑,别那么紧张嘛,我又不会当场处决你。”重明看着我的表情哼笑一声,“你为什么没有穿鞋?”
沉默。这个问题我是真的答不上来,总不能把自己的那些心思实话实说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自己会被嘲笑或狠骂一通。
由于没有听见回答,像是脑补出了什么般重明看我的目光逐渐变得奇怪起来,他歪着头眯着眼,开口问我:“你……该不会是一个人逃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