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去哪里?”我愣了一愣,开口问“你还有其他的去处吗?”
“不,没有,”诫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但,总会有的。”他拉开了房门,最后让它在自己身后关闭,使空荡荡的房间又只剩下了我一人。
总会有的。我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感觉它虚无缥缈,带着肉眼可见的不稳定因子。这种感受让我有些不安,但似乎又没有其他合适的选项,我想如果我一直待在这一层,待在这个家里,说不定哪日苍白信徒们就循迹找来,会冲破这里的房门,让之前的惨剧再一次重演,而若是离开了这里,没法掌控我踪迹的他们或许就陷入无尽的寻找,应该不会展开各种破坏行动。
那就离开吧。我又吸了吸鼻子,擦干净最后的泪痕,默默下了决心。
结束完早餐后诫就出门买来了大号的行李箱,和我一起丝毫没有拖延地开始整理必要的衣物和物品。我将那人为我买下的大部分衣物留在了这里,因为觉得有些的装饰太过华丽会非常显眼,这在躲避他人找寻的情况下显然不适合,所以只带了最基础的部分,包括现在身上穿的一开始就陪伴我的朴素吊带裙。
“现在就走啊?”灰鹤已经知晓了诫的想法与决定,但还是停下手里的游戏望了过来。
“出去转换一下心情,”诫穿好自己的靴子,站了起来,“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确实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我们离开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早已经打理完的我打开了屋子的大门,站在门口回望里面。视野里那名少年的脸依旧被偏长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这让他不可避免地让人留下阴沉的印象,但此刻他露出的金色瞳眸中的情感似乎有些复杂。
其实我本来想让诫睡一觉,至少休息一下再启程,目前没有什么不详的征兆,时间并不急迫,可看着他毅然决然的神情,我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又不自觉地咽回了肚子里。
灰鹤深深凝望了我们一眼,像要打断自己某种情绪般重新将视线又投向了面前的电视屏幕,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吐出一句话来:“要回来。”
“嗯。”诫习惯性地淡淡回应了一句,拎着行李箱关上了大门。
至此,里面的世界已与我们完全隔绝。我抬头看着门牌上金底黑字“704”的号码,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下来。
我好像又失去了一处归所,而且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返回。在这里度过的那几日虽算不上长,但足够安稳与安心,由于眷恋于此处的安逸,我心底恋恋不舍的感觉自然就漫了上来,而现在却只能选择强行从门牌上移开视线,迈步离开。
跟随着诫的步伐,我们无声地下了电梯,在走到大门口不远处的一处空地时,他突然停住了步子,致使沉溺在自己情绪里的我差点撞了上去。
我疑惑的目光投向他的背影,只听见他开口用淡然的声音说:“维持者,麻烦把离开的门移过来。”
经过了三秒,没有任何过渡与预兆,我们面前如变魔术般唰一下出现了一扇白色的木门,它紧紧关闭着,如印象里它的同类一样没有连接外墙,只是不符合常理的孤零零地立着。
“离开的门距离我们这还是太远了,我让维持者传送过来可以省不少时间。”诫解释着,将手放于门把手上,拉开了大门。
门内的空间依然是一片如同无底的黑暗,红与绿的流光相互交错缠绕,形成了令人感到晕眩的漩涡。诫用空着的手牵住我的手腕,一同踏入了门后的世界。
即使不是第一次进入这里,但我依然觉得此处很是奇妙。身后的光亮在大门自动的关闭下消泯殆尽,一股不算太大的吸力推进着我们向前,向着身周各色流光旋转着前往的那一方。我的眼里倒映着它们迷幻的色彩,看着它们在不远的前方汇聚凝结,成为一点白色的光点,而随着我们不慢的行进,光芒笼罩过来,将我们完全吞没。
被光刺激到的眼睛自行闭上,待它再睁开时,眼前的世界已经是另一副模样。
浓郁的绿色在掀开眼帘时就不可阻挡地随着光照灌入了眼中,身周是葱郁的树林与茂盛的灌木,它们的肆意生长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旺盛的生命力。抬起头,透过树冠间不等的间隙,我看见头顶的蓝天依旧,但我却觉得相比起安乐园来说,此地的天空似乎更为澄澈,宛如倒扣在天上的宁静湖泊,极具体积感的白色云朵游鱼般于其上缓慢飘过。深呼吸一口气,明显比之前清新了太多的空气沁人心脾,令人身心舒畅。
门在身后自行关上。诫四处张望了一下,松开我的手腕,拨开了不远处的一个灌木丛,走到了外面。我疾步跟了上去,发现树林的另一边是一条相当宽敞的大道。
这条道路毫无修饰,只有些许石粒与不一的小坑不规律地静静躺着,整条路呈土黄色,这就是泥土的颜色。因为这一条土地上面几乎寸草不生,便同两边茂盛的树林灌木草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而让人分辨出它就是供人或运输工具通行的道路。
踏入这条路后,前后两边方向的事物终于一览无遗,我微微抬头,视野里蓝天之下树林之上的是一座高耸宽阔的大山,它的顶端有着白色的积雪,像是给它戴上了一顶形状不规则的帽子,有着一种特殊的自然美感。
雪山?我不自觉地用双手摸了摸自己的双臂,这并不是因为我冷,只是在看见冰雪后无意识的举动。
很奇怪,虽然这里靠近或者就是雪山的一部分,但现在的温度并不算低,而是处于一种很舒适的很宜人的状态。
诫又前后看了看,略略歪了下头,像是因为不熟悉这里而在思考该往哪边走,过了片刻,他再次牵起我的手,往着上山的方向前去。
“我们去哪?”我跟随着,抬头看向他。
“去见一个老朋友,她也是特别行动部队的人,管理着这一层与白皇帝和苍白信徒相关的状况,是可靠的同伴。”诫没有回头看我,只是边走边解释,“我们先在她那里暂住几天,等我计划好之后的行程再离开。”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由于心里的那个疑惑实在让我介意,我稍微犹豫了一下,又开口问道:“那个……那个维持者,是谁?”
“嗯?”诫突然侧过头看来,眼里有了一瞬间的诧异,“我没说过吗?”
“没有……”我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下来,内心怀疑是不是诫已解释过,只不过是自己遗忘了。
如果不是的话那只能说明这位先生确实在某些方面有着不靠谱的属性。
“维持者是最为特殊的守护者,它没有性别与实体,但却是保护维持这个世界不崩坏不被侵蚀的存在,嗯……你可以想象它是一个巨大的光罩,在包裹的同时也注视着我们这个世界,并部分与其同化,所以它才能在操控这世界里的部分事物,比如移动进入和离开的门,对了,它并不能打开上锁的门。”诫没有注意到我的内心活动,如此讲解着,“它也能使遭受破坏的建筑缓慢修复,如果需要彻底摧毁一个设施我记得会有一些稍微有点复杂的流程。”他又顿了一下,“我这么说是希望你不要在意那个游乐园的损失,那些设施和建筑都会自己缓慢恢复的。”
“可是为什么我叫它什么都没有发生?”
“和它沟通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它也几乎不会关注某一个个体。如果人人都能请求维持者的帮助,我想就算它有多少个头多少对手也忙不过来。”诫看了我一眼,失笑摇了摇头。
“那你……”
“我是因为特殊的原因才让维持者赋予了我特权,也正是它的安排,我们才能通过门抵达我们想要抵达的区域,并强行干扰‘命运’让我们拥有二十四小时的安全期,虽然……”他耸了耸肩,“事实证明并不是绝对的安全。”
脑海里回想起那次的酒吧事件,我撇了撇嘴,但我并没有觉得维持者所给予的这个“安全期”只是个摆设,毕竟我认为干扰“命运”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做得到的,它能够腾出几乎接近无危险的二十四小时应该已经是尽了全力。
对话就此结束,我们无言地迈着步子,沿着道路前行。因为这是上山的路,即使坡度再缓,长时间的徒步让我还是出现了一定的疲乏,而我仍不知晓此行的目的地到底在什么位置,而且我穿的还是之前那双凉鞋,并不适于爬山,只能不停地喘着气,忍着脚痛重重地向前踏步。
被牵着的手早已被松开,我停顿在原地,擦了一把汗,抬高了视线。视野里那座雪山相比之前似乎并没有变大多少,于它之上的那个苍白太阳保持着我最后看见它时的状态,如被谁啃食了般明显地缺了一个边。
道路两旁的绿色葱郁不知何时转变为了淡淡的樱粉色,一片片花瓣在风中飘荡飞扬,抚过了我的鼻尖,带来一丝丝的幽香。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诫说着拉了我一把。这位守护者好像很适应这种状态,并没有太多的汗水。
又一段路程后道路的坡度似乎彻底放平了,我抬起头平视前方,看见尽头有一座不高的砖石小屋,两边的樱树林夹道相迎,如在恭迎我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