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听到这个回答的我一下睁大了眼睛。这,这不是塞拉维亚小姐丈夫的名字吗?难道现在眼前的这个疯子就是……不,不对,这也许是白皇帝故意这么告诉她的,只是祂为了所谓的乐趣添加的一些佐料,毕竟真正的黄泉已经奔向了死亡,不可能存在于此。
“开什么玩笑!”一阵饱含怒意的声音自空中传来,随之而降的还有巨大的冰晶长枪,它们一道道高速落下,欲将那穿着拘束衣的人影彻底贯穿。
但是刚刚还在眼前的人形瞬间不见了,迟到的冰枪只击中了残存的影像,可见的寒意以它们为中心向着四周弥散开来,让距离不远的我打了一个激灵。
诫方才射出的光芒是信号,让完成城镇布置后的塞拉维亚前来增援的信号。
塞拉维亚素色的身影落在距离我们稍有些远的前方,我看见她的神情不再柔和,眼瞳中的怒意熊熊燃烧,身周的气场压力随之增加,仿佛要撕裂每一个来袭的敌人。这变化让我下意识地感到恐惧,不自觉地往诫身后躲了躲。
“你是,谁?为什么,在燃烧?”疯子重新出现在冰枪的后侧,此刻她背对着我和诫,面向塞拉维亚,可即使如此她的声音也在我耳边和脑海里同时响起。
被踩中雷区的塞拉维亚神情温度降到了极点,她一点也没有要回答对面的意思,只是念动咒语,再次在半空中凝结出冰枪,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寒意在她脚下凝聚,向着前方和两边快速蔓延。土地冰冻,草面结霜,这里一片宽阔的区域变得素白,温度也一下降低了好几度。
这次疯子没有闪避,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冰霜向自己蔓延,最后将自己的双脚冻结,就像一个好奇心极重的孩子观察着未曾见过的事物与现象,为了满足好奇不顾危险。她试着抬了抬脚,在尝试未果后不知原因地露出了笑容。
冰枪投出,呼啸而来,诫也无言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出膛。
“燃烧。”疯子开口了,但音量小得让人无法用耳朵听清,可在我脑里回荡的却清晰无比。
她一挥手,两簇灼热的火焰从她的前后燃起,那火焰血色般赤红,张牙舞爪地燃烧着,融化了袭来的冰晶,夸张的热量也让她身周的冰霜都融解为了水,再从水开始气化,蒸发为淡淡的白色烟幕。同时她挥动手臂,子弹划破了她的皮肤,却也居然将弹道打偏了。
这家伙具备言灵类的能力?我咬了咬牙,感觉对面若是真的具备这种能力的话那这次的麻烦程度提高的将会不止一个档次,作为短暂体验过万能型言灵类的领主,我深刻地知道这种能力有多么便利,同时对敌人而言有多么的麻烦,或者说,这疯子其实在身为破坏者的同时也是一位领主?
“你们,不要,妨碍我,我只需要处理掉坏孩子,让我,重新变得完整,让,姐姐大人重获安宁。”恢复行动能力的疯子像个发条将尽的玩偶般摇晃着转过身来,目光重新死死定格在我身上。她的双眸空洞至极,我成了那双深井里唯一的倒影。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让我完整,让我完整……”她未说出口的话语在我脑内一遍遍重复跳动,一遍比一遍怨恨,一遍比一遍偏执。
“扭曲。”诫自然不会顺从对方的意愿,枪声连响,子弹顺着指令冲出,我仿佛看见弹道所过之处的无形空气也跟着扭曲旋转,像是能够撕裂一切。
疯子似乎不愿意接下带有这种指令效果的子弹,她快步横移,直接闪开。
于此时塞拉维亚深吸几口气,她的体表开始突现出闪烁银紫光芒的龙鳞,双手指甲变得长而锐利。她迈开步子,以拖出残影的速度冲向敌人,向着对方的后颈挥出利爪,破风声尖锐。
塞拉维亚虽然身为魔法使,但同样作为龙族的她也拥有着相当不凡的肉体力量。
背对袭击者的疯子反应也是极快,她快速侧身,连续几次略显艰难地躲过了连续频繁的爪击,锋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拘束衣,可最多也只是割开了最浅的表皮,甚至没有带出血珠。
“诳言,保护好她。”诫侧头没有看我,只是小声说着,用未持枪的手将我向身后推了推。
因脑袋混沌而反应迟缓的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们还有诳言这一超强战力,于是便放下抵触任由她转换出来。双眼闭上,在重新睁开之时已是眸色血红。
“诳……”我刚想让诳言投入战斗,却发现视野的方向猛然一变,视线脱离了那两人缠斗的现场,身体往着树林里奔跑而去。
“诳言!”我一时没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在短暂的呆愣后于脑内大喊出声。
诳言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应我,难以视物的黑暗与划伤皮肤的植物枝条都没能阻止她,她只是一味地向前奔逃,喉咙因喘气而干涸,呼吸异常粗重。
这时我才发现诳言的状态似乎很不对,我感受到她好像很迷茫,很慌乱,不知所措成为了她此刻意识里的主旋律,掺杂着令人沉重而眩晕的挣扎感。
“诳?”犹豫片刻后我还是发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可只能听见疯子的声音在我的意识里回荡。
“杀了你,不要逃,为了姐姐大人……”
真是的,这到底跟姐姐大人有什么关系?我烦躁地在内部抓了抓头,无法抵御那道声音的侵蚀。我现在已经基本肯定疯子口中的“姐姐大人”与我所想的是同一位,因为不知为何我可能感受到了自身精神与对方波长的同调,在某些方面上,我们出人意料的一致。
令人困惑与难以接受的一致。
“诳!”我再次出声,拍了拍内部无形的墙壁。
诳言依旧没有停下,也没有正面给出回应。我只能延伸感知去触碰并感受她有些混乱沸腾的意识,在缓慢的试探性的蔓延里,我听见了她脑内盘旋的话语。
“不能,我不能伤害小若,我必须保护好她,我不能伤害小若,谁也不能阻碍我们,小若也不行,我不能,我不能……”
与疯子言语类似的破碎话语在脑海里一遍遍复述,不被理智驱使且同样带着疯癫意味的两者相互交织缠绕,让我本就有些压抑躁狂的思维有了爆炸的趋势,脑袋止不住地疼痛,可即使如此我还是从诳言的话语里读出了某样信息——那个疯子,可能真的和我有着不寻常的联系。
“诳,诳!我们回去,我们必须……”
“闭嘴!”诳言猛然驻足,抱着脑袋大声咆哮道,表情狰狞到我可以清楚感知。
这完全不在预料内的回应让我瞬间呆滞,甚至有一瞬忽视掉了疯子的呓语。我从未想过向来以偏袒我为中心特点的诳言会这样嘶吼着对我说话,像是被什么触怒了的野兽。一时间愧疚的情绪涌上来,为我没有为她的心境着想而难过,但很快这种情绪被压了下去,因为我认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诳,”我抵御着呓语,放轻了声音,“我们必须回去,这是为了我们。”
“我不想伤害你,”操控着身体的诳言异常地大口喘息着,眼眶里本能地流下眼泪,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样事物,“我要保护好你。”
在我的感受里她的精神处于相当混乱的状态,有奇怪的矛盾在相互抵触,消耗着她本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这大概也是当我看清疯子的面孔而难受时她没能同上回一样作出措施的原因。
“你已经在很好地保护我了,但我们还有其他需要守护的东西。”我试图安抚她。
其实后半句话半真半假,我不知道自己具体该守护什么,但总觉得如果不折返回去将会有我不愿面对的后果。
“我只需要保护好你,我不想伤害你,我不能突破限制,我不想……杀掉你……”诳言痛苦地抱着头跪倒下来,双眼紧闭着淌出泪水。后一句话她在她嘴里显得残破不堪,仿佛只是说出就耗费了她极大的精力。
“你为什么一定要保护我?”我问。
“因为……小若很弱啊……所以狂要保护好小若……”她艰难地吐出破碎的话语。
“那个限制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但是不可以,我不能……”诳言紧闭双眼,将额头抵在了地上,肢体不自然地扭动,如同正痛苦地在和什么存在对抗。
“如果解开那个限制会怎么样?”
“我,我可能会……伤害你……”她不停地流泪喘息,泪水与唾液混合着滴落,像是一个严重的哮喘病患者。
“这样能对付那个疯子吗?”我尝试着引导。
“可……以……但是……”
“那就解除吧。”我在内里平静地做出了决定,“这也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为了让这个决定在她的心中显得合理,我利用了她对我的偏袒与关爱,“只有解决掉那个疯狂的麻烦,我们,我才能回归平常与安稳。”
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
我不是不相信诫和塞拉维亚的能力,但有时候我认为他人可能比自己更为重要,如果我不回去,我怕真的会发生什么意外。
时间流逝了几秒钟,身体的扭动与喘息开始显而易见地缓停下来,很快平复下来的诳言坐直了身体,痛苦扭曲的表情逐渐消散,她的双眼一下变得迷茫,并逐渐变化为空洞,泪痕干涸。
“这是为了我们,为了我。”见刚刚的话语有些效果,我又重复道。
“这是……为了我们……”她有些恍惚地喃喃,“为了……我们,为了,小若。”她的声音飘忽不定,身体稍有些摇摇晃晃,可脑内的混沌却像是遭遇了劲风般突然被驱散了,似是有无形的阻碍被摧毁并逐渐瓦解。
内部的我听见有什么东西被破碎了的声音,微弱却清晰,里面原本昏暗的环境也瞬间明亮了许多,且有亮红色的光芒时隐时现,不停地跳跃晃动,如同鼓胀的血管神经。
我听见了低低的笑声,略显神经质的笑声,让我有些不安的笑声。
“我,能杀掉。”红眸的孩子自语着站了起来,像是卸去了多余的包袱,表情褪去了先前空洞与迷茫,她的嘴角慢慢地勾起,流露出一丝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