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洁的雅间,一炉香,一幅画卷,一方墨岩。轩窗外,几树梅柳,一地残阳。
公子挥笔狼毫浅笑间,细画朱颜落。佳人鼾睡嘴如勾,梦中痴痴是情人。
“公子,真不用我叫醒小姐吗?现如今已是晡时,我怕......”
七青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正在作画的苏沐白一眼,但是又想到自家魔尊的狠厉凶残的德行,又吞咽了几下口水。
七青啊,七青啊,你别犯傻!这可是魔尊大人的私有物。
“唔......”
像是被吵醒,林雨桐睁开眼来,蓦见面前一张俊美少年脸。
一下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羞涩,尚且以为还在那春梦之中。
但转念一想,梦中少年也不似这般妖孽的美,便陡然睁大美目,下意识地擦擦了嘴,嗔怪地看了七青一眼:“七青,这位是谁?”
“回小姐,这位正是苏沐白,苏公子。”七青躬身,小声应了句。
“苏公子?可是那位画店的苏公子,莫要弄错才好!”
话音刚落,林雨桐满脸地不可思议,她有想过对方会穿一袭书生服来相见,毕竟那是自己让王媒婆故意说要儒雅点。
却没想到这宛若谪仙人般,只存在画卷中的少年会是小时候与自己滚泥塘,捉小虾的沐白哥。
“林姑娘,有礼了,在下确实是苏沐白。”
苏沐白连忙作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心中越发觉得对方好可爱,一惊一乍的青涩味道甚至给自己一种高中初恋感。
话音刚落。
林雨桐便听出对方说话中音色独有的熟悉感,再看了眼身旁点头的七青,她不得不确信对方就是这些年,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沐白哥。
“小女子给公子陪不是,不胜酒力,只好以茶代酒。”
连忙举起一盏清茶,虽神色歉意,但眉宇间的欣喜却是无处遁藏。
当年我落荒与师尊走散化名为凌童,与他相遇于乱世。
待会就按正常的相亲流程问,看看这木头能不能想起我。
“客气了。”
苏沐白浅浅一笑,手中画笔微停打弯,为画中女主点上一朵朱砂莲,再轻声出口:“林姑娘对此番婚事可有什么要求吗?”
他相了几次亲,每次都是到要求那儿,那些大小姐嫌弃他是个卖画的利薄商人,黄了。
这次遇到个最为心动的,他也懒得客套了,直接给莽。
“要求?让小女想想......”
林雨桐不清楚这普通人的相亲条件,一下子却是犯了难,恍然想起那些话本小说里的剧情......
于是片刻后,便轻启朱唇:“苏公子可有功名在身?”
苏沐白闻言,神色一僵,在这侠以武犯禁的大乾,诗书功名他是一点兴趣不沾,唯相信一柄三尺青锋能护住身后人。
在对方两人的注视下,许久。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在下驽钝,未曾考取功名,连秀才”
一旁七青忍不住插嘴:“苏公子,那既无功名在身,为何穿这一身?”
“人模狗样”四个字七青没有说出来,但话语间的看不起却泛着。
“抱歉......”苏沐白没想到刚开头便给对方,留下这种坏印象,他总不能说是王媒婆叫穿的吧?
“七青,不得无礼!”
看见心上人满脸无奈,林雨桐出声呵斥,语气软糯间带着一丝不容小觑的威严,而后又抿了抿唇,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对苏沐白道:
“公子莫要在意,家中丫头缺乏管教,回去定严惩她。”
七青闻言,身子直颤,眼瞳中满是惧色,不敢有一丝造次。
另一边,
对方这种独特的清冷与温柔混杂的气质,苏沐白越发的喜欢,深呼了口气,他还想挣扎一番。
要是平时,他是宁愿直接润了,也不尴尬地坐在这。
“公子既无功名,那可有白银百两?”
林雨桐意识到自己这位心上人也许这些年混的有那么点儿凄惨,便直接将话本中的要求一降再降。
想着对方应该开画店如此多久,拿出一百两白银作为婚嫁彩礼也不算很多。
“一百两......”
苏沐白口中渐渐有苦涩蔓延,不知如何作答,自己现在浑身上下就十五两白银加上半贯钱,待交完宣纸的材料费就剩下三两白银了。
画店白嫖的人太多了,基本都是不赚不亏的状态,钱多是靠黄泉阁“外快”赚的。
虽然一个大单有百多两银子,但每每看见西街那边衣不遮体的孩子。
他那二十世纪的灵魂却格外难受,便悄悄出钱办了学堂给他们送去了些勉强温饱之物,自己只留下点材料费。
拿起桌上凉茶,林雨桐轻轻呷了一口,偷偷看了眼对方神色,心中渐渐漫上一抹心疼。
沐白哥,你现在连一百两都拿不出了吗?这些年,苏伯父的离去倒是苦了你。
放下茶杯,微叹,她走去苏沐白身后,看着他笔下的画,牵出一抹笑容,故作惊喜地说道:“苏公子,这是你画的吗?竟如此传神,不如以此五十两卖我!”
苏沐白神情一怔,抬头看了眼对方,四目相对,不知道怎地却是读出了对方的意思——这位林小姐在自降身价。
却又错把她眸子中的怜惜读成丝丝无奈。
家道中落,差点儿被进教坊司,如今逃难怕是只想寻个良家过日子。
心中一沉,他想牵住对方白皙稚嫩的手,但自己这样靠刀尖上舔血的浑人真的——配得上她吗?
“唉。”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真的好喜欢,但这姑娘太讨喜了,讨喜到苏沐白想要放手。
说自私点,他只是想找外貌不错的女人留个后代,顺便完成画册任务罢了,而不是让这样的可人跟着自己受苦。
虽说五十两,自己今晚连夜前往落尘州黄泉分阁那儿接单,厮杀一番也能弄到,但......
“公子......”林雨桐看着心上人脸上那种纠结,又无可奈何地表情,眼中波光粼粼,想要说什么。
“林姑娘,我拿不出五十两。”
没有等林雨桐多言半句,苏沐白自嘲地摇了摇,打断道,继续拿起笔轻轻提上一排诗:
「一生清贫怎敢入繁华,
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
身后林雨桐不做声,只是嘴上喃喃念叨着,下意识想去触碰,却被苏沐白用笔杆点了下手打掉:“墨尚未干,林姑娘莫要脏了手。”
“公子,我......”林雨桐眸子微微含水,每每细品这诗词,一股难受郁气总是涌上心头,弄得她想杀人。
为什么自己要犯文青病,整这些花里花俏的要求?
“林姑娘,我先去前台付茶水钱了。”苏沐白将毛笔收入纳盒,飞也是的离开了厢房,留下原地呆呆失神的少女。
他害怕再慢片刻,心中邪念一起,把这位清纯如白纸的林小姐拐回家,做了那洗菜做饭的婆娘。
结账时,那店员一脸你懂的表情:“苏老板,可是成了?”
苏沐白扫了眼那些好事吃瓜的人,淡淡道:“看了,不合适,人姑娘要求我达不到。”
“啊!!”“怎么会呢?”
那些看戏吃酒的客人,顿时炸开了锅,像苏老板这样的谪仙人模样泡妹还会失手?!
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女顾客们却两眼放起光芒。
没有了理会这些人,他今日倒是烦躁得很,隐到墙角,施展“行字诀”,身体直接拉长变成虚幻,消失在黑夜之中。
天已经发黑。
回到书屋,苏沐白手中提着一壶便宜的烧酒,喝了几口只觉得无味。
“苏老板您可算回来了,这是画的材料,一共十三两白银。”门外,一个中年汉子将最后一箱材料放下,擦了擦汗,憨笑地来到苏沐白面前拿出古茗居的发票结账。
“长了三成嘛,夜寒,酒拿去喝吧。”
大家都是打工的,苏沐白没有为难汉子,将酒递给他,也是将钱付了。
看着汉子拖着车的背影,心中默然:果然......大家都有病。
一种名为穷的病。
“咚咚!”这是一阵敲门声袭来,来的人正是林雨桐的侍女,她手中捧着一幅画与半枝柳。
苏沐白错愕地看着对方无声地将画送到自己桌上,就在他以为那位小姐不喜欢自己画,那时候只是想给台阶时。
七青面无表情地开口了:“小姐说画她不喜欢。”
果然......
神情黯然些,被喜欢的姑娘说不喜欢是很难受的,苏沐白刚想说什么让自己不那么心乱。
下一刻,七青没有好气递给苏沐白半柳,像是恶狠狠地说道:“她的原话是:赠君半柳,愿之白首,若君不娶,孤身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