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
晴朗的夜空,
那是抬头便能看见明亮星辰的天空,深色的背景下闪耀着星辰的光芒,身旁的风声和那窸窸窣窣的树叶声,让他一时有些错愕,
这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绮丽景象,
自幼便在城市生活的他,自然没有机会见到这番自然的美丽,他伸出手,感受着风从指间流过的那丝丝凉爽,
稍稍看了看四周,自己似乎在很高的地方,脚下是红色的木板,身体前倾着,似乎是靠在一处桥梁的护栏上,漂亮的红色油漆,还有隐隐木香,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原本一直紧绷着的面孔也放松下来,脸颊处的酒窝也彰显着他的舒适,听着耳旁的水声,他忽然听见了什么,
是钟声。
他猛地转过头去,自己所在的桥,正在一处山间的湖上,而背后的,则是一处神社,
鸟居在自己的眼前,就在那鸟居的后面,一间庙宇在那里,就像是在等待着他,钟声不紧不慢,徐徐敲响着,就像是一位掩面的巫女小姐正缓缓拉动撞钟的绳索,
这里的环境让人感到无比的放心,绯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向鸟居的方向走去,
“进入了鸟居后,就是神明大人的世界了……”
熟悉的话语,苍老而又温柔,那早已被付之一炬的记忆相片残存的一角,
那一刻,强烈的寒意刺激着他,山野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弦雨的呼吸声,
查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应该,快到了呢……”
绯用手抓了抓头发,似乎对方才的梦有些意犹未尽,
“神明的……世界呢。”
鸟居后吗……
或许是因为压力,他似乎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处能够转移他注意力的安居之所,哪怕是一处只能吹吹风的神社,
“总感觉,最近也开始嗜睡起来了呢……”
是因为压力吧。
时间,时间,
这个单词萦绕在身旁,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让他听不清除了耳鸣以外的其他声音,
这一次,他来得及吗?
最重要的宝物,从手中溜走,他却无法伸出手去握住,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脑海里,被名为遗忘的熊熊烈火彻底吞噬,
至少得做些什么。
这句话他每天都对自己说着,但即便说无数遍,自己失去的也都无法回来,为了保护别人的东西不像自己的一样消失,
“我,我至少得做些什么……”
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直到听见到站的提醒,绯才缓过神来,压了压帽檐,站起来伸展了一下麻痹的四肢,才走过去准备叫醒泉,
“那个……泉小姐……”
“啊,绯君,已经到了?”
“嗯……”
弦雨有些踉跄地站起身,似乎是车上强劲的冷气吹得她有些头疼,竟捂着头好半天才回应绯,
她检查了一遍座位,又用手拉了拉装着小提琴的袋子,这才点了点头,示意绯可以下车了,
“那个,现在已经很晚了,唔·····要不,我们先问问这里附近有没有住宿的地方?”
开车的老人家正打开着窗户悠闲地吹着夜晚的海风,带着老茧的手指指间夹着一根刚刚点燃的杂牌烟,向窗外吐出一口灰色的云雾,
“那个……老人家?”
绯和泉悄悄把头靠近司机先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诶呀?原来还有两个年轻人啊?这么晚了,还不下车去留在这里做什么啊?”
老人不紧不慢地抖着烟灰,但有意把烟拿远了一些,接着便用那双有些浑浊但看起来很有精神的眼睛看着两人,
“额,我们,我们是来这里旅行的,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想请问一下……”
“哦,这样啊,我看你们两个人,小伙子小姑娘的,看着样子也就十六七岁吧?东西也没拿多少的,要问的事是吃饭还是晚上睡觉啊?这地方偏,地方可不太好找啊,话说这地方都十多年没人来啦,两个年轻人来这里,我倒是想不到理由的。”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为了找到一个地方……”
就像是被什么指引着似的,虽然只是为了询问住处,但绯还是这么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幅画,
老人刚准备拿起烟来,但却被两人的话所吸引,紧接着看到那幅画,眼神更是挪不开了,
那一瞬间,泉似乎看到老人眼里那一瞬间流出的情感,
“哦哟……”
老人突然一声叫出来,拿着烟的手骤然一抖,原来是一下子注意力太集中,烟烧到了手,但他似乎并不关心手,反而端详起了那幅画,
“诶,小伙子,你这幅画,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听到这话,绯先是一惊,心中猛然地砰了一声,拿住画的手也有些无法克制地颤抖,一时间,冷汗竟然有些浸湿了后背,
这一切,都巧的有些刻意了。
“嘶……是谁来着?怎么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到过有人画这张画?”
老人用左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时间那种错愕和惊喜的交织在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显现,很快,他抬起了头,看了看绯的脸,又把目光投向他的帽子,最后,目光聚集到了他鲜红色的眼睛上,
“你,你是……诶,我怎么就……记不起来?”
老人一时看上去有些无措,但很显然,他和这幅画的作者,和绯曾经的亲人有着极大的关联,
看见老人如此反常的反应,虽然知道这一切相当古怪,但绯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您对‘木下千翼’这个名字,有什么印象吗?”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雷,在一瞬间劈到了老人的头上,他伸出右手食指颤抖着摇晃,在狠狠吸了一口凉气后,他终于继续说了下去,
“有,有,但……怎么会没有呢?”
老人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似乎是有些失望,
“你们,不是在找这个地方吗?我,或许知道些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
绯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说着,
“那真是太谢谢了!”
泉似乎比他更加激动,连手都摆动了起来,
“嗯,这幅画,真的很像是我的一位故人画的,但……我想不起他的容貌来,声音和曾经发生的事也都是如此,但,就和这位小哥你刚才说的一样,他的名字,好像的确是‘木下千翼’……”
千翼,是绯爷爷的名字,
这位老人,应该的确是绯爷爷的故人,
但,大概是因为断裂,每个与他有所交集的人,都只残留了很少一点的记忆,甚至只有一个被深深埋到心底的名字,
不过,就算只有一点点机会,绯和弦雨都不会放手,只要能够抓住,就一定要拽到底为止,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请你们二位去我和老伴开的店里借宿吗,这附近的确也没有什么住宿的地方……”
老人看上去很认真,的确也极富热情,两人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话,
几人从车站离开,走在夜晚的海边,
“这幅画里的,是那个村子吧。”
海风吹着,在星空之下,老人背着手在前方引路,嘴里突然提到画的事,
“嗯,不过,您为什么会?”
绯还是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想通了,
既然认识爷爷,那想必也应该会了解那处村子,
但,爷爷和那个村子,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啊,那里,对我可很重要啊,毕竟是我曾经的家啊!”
原来,是本地人吗,
“马上就到了,那老婆子脾气可臭,希望你们也多多包涵啊。”
“没有没有,是我们该谢谢你们才对,今天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路途中,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这里并没有绯原先生活的地方的繁华,也没有泉家那种温馨的感觉,但在寂静中似乎也别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远处,稍微见到了些许亮光,看上去就像是海洋中独自漂浮的避风港,带来着唾手可得的安宁和温暖,
“老婆子,我回……”
“好你个老家伙,今天比平时都晚了个十几分钟,老实说吧,偷跑出去找谁喝酒去了?”
老人微微拉开门前写着“新岛家”的帘子,刚刚说出一句话,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疾风似的话语,
好快的语速,还有那让人一听就心生不妙的语调,让刚刚探出头的两人恨不得立刻回到门口的黑暗里,
“啊呀,原来有客人啊!失敬失敬!都怪我家老头子这么晚才回来,请坐请坐!”
声音的主人此刻才映入了两人眼中,那是一位老妇人,脸上是和老人不分上下的年长象征,店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暖色调的灯光下是老妇人那温柔的笑,和方才两人所感知到的简直是截然相反的。
两人坐下,感到放松,看到两人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隐隐传来的肚子叫,老妇人二话不说便跑去了后厨,绯刚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好意思开口,不过一会儿,她便端过来两碗拉面,
“啊,谢谢!”
老妇人看着两个少年,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哎呀,这都多少年没有年轻人来我们这种小地方了,不过看你们这样,是一时兴起吗?”
的确,光是看看两人身上那一点行李都没有,甚至连东西都没有准备齐全的样子,老人已经推断出来两人的情况,
“好啦好啦,你过来,我来和你说是怎么回事。”
“去去去,我刚想和人家小姑娘聊天来着呢!”
“他们来这里是有别的目的的,就是真的要聊天,也得等等吧!”
听到老人这么说,又看看泉和绯那副样子,老妇人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那就先说说吧!”
两个人很安静地吃着,一旁的两个老人也只是小声耳语着,一下子气氛像是跌入了冰点,
“嗯……我觉得我差不多明白了!”
老妇人点了点头,但似乎还不想多说,
“你们不如先去休息吧,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们明天还要继续旅程对吧,我叫老头子亲自送你们过去,有关那个地方的事,我也知道一些。”
她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也很正式,这让两人更加坚信,那处地方就是他们所要寻找的,
“几年前的那次事故,你们应该也都知道吧?”
“嗯,这个的确是知道的……”
老人深吸一口气,苍老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沧桑,
“那次事故,很有可能是神的惩罚。”
神的惩罚……
这样的字眼从眼前这个老妇人的口中吐出,两人也的确难以抑制地感到不安,
“曾经,有一位画家曾给过我们夫妻一样东西……”
她返回房间里取出了什么,
“就是这个了。”
那是一幅画,和两人手上的那幅有些相似,但色彩明显的更加鲜明,
“哎,年纪大了就是记忆力不好,连是谁告诉我们的,也都记不清楚了,但那人和你似乎有些相像,说不定……”
老人没有继续说下去,绯也明白,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不如就先休息吧,如果你们两人之后还要赶路的话。”
现在的确不早了,这几天两人也着实没有得到多好的休整,
稍微洗漱一下,两人在这对夫妇的安排之下住进了客房,
两人都十分疲劳,为了保存体力和精神,他们也很安静地躺下了,
可没过多久,绯又起身去看了看那幅画,
总感觉,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