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在海边荒芜的公路上,绯此刻正大口喘着粗气,
“可恶……”
偏偏在这个时候!
“一定要……一定要赶上啊!”
带着丝丝盐味的海风此刻像是在阻挠他一般不断吹来,
“不论如何,请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拜托老人把自己送到荒废村子的附近后,他便几乎一刻不停地奔跑着,
现在,时间就是弦雨的生命。
逐渐靠近废弃的村庄,一些早已被抛弃的房屋在他眼前出现,
攀援而上的植物覆盖着它们,掩盖人们对它本就已经不多的记忆,
天气逐渐阴沉起来,他的心也越发觉得不安,
天边的那两颗飞星,在那灰底天空的映衬下,变得更具光辉,
越往深里走,绯便越感觉不对劲,
这里,真的太像弦雨的家了……
不单单是镇子的布局和地势,连同房屋的样式,都是那样的相像。
恐惧不断在心中蔓延,绯不敢停下脚步,
直到他看到那栋建筑,
那是恋子的店,
虽然早已爬满了植物,看上去饱经沧桑,但那种熟悉感确实是真实的,
他有些愣神,看着那里,脚步竟不自觉地停下来了。
但缓过神时,抬头看到的东西却让他再也无法放松哪怕一点,
山林的深处,
鲜红色的弦,此刻正自觉的和荧蓝色的弦相交错,向着天空飞去,
“可恶!”
自我献祭……
绯早有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从没想到,那个去献祭的人并非自己,而是弦雨。
一定要阻止她!哪怕是……
换自己去死……
多年前的山体滑坡所造成的伤害依旧存在着,原本可以通向泉家进而前往山林间的路被阻断,现在他不得不寻找新的路线,
“对了!学校的后门!”
忽然回忆起两人第一次对付残影时溜进学校的那个后门,绯奔向学校的方向,
虽然已经废弃,但它仍旧是那样显眼,
不清楚这里的布局同弦雨的世界是否完全相同,绯也只能去尝试,
残破的大门拦不住绯的行动,他用眼神寻找着那座最容易辨识的实验楼,随即不顾一切地向那里奔去,
地上湿滑的苔藓也好,破碎的石砖也罢,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就好像他心中的决意。
走过早已倒下一半的后门,他再一次踏在这石板铺成的小路上,
向着另一个岔路口疯狂般地奔去,
离那里,越来越近了。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所有的精力都被用在了感知,
感知那微弱的,来自弦雨的感觉,
那个他宁死也不愿放开的感觉,
越来越接近了,掉漆开裂的鸟居,遍布杂草苔藓的石阶,以及,
那道光柱。
几乎就与那梦中的光景一样,
但来不及感慨回忆,他必须马不停蹄。
登上阶梯,来到神社的正前方,
而神社正殿的后方,就是光柱发出的位置,
他穿过破败的正殿,走入后院,
与梦中一样的鸟居,与梦中一样的湖与桥,但有所不同的,是眼前的光景。
湖水沁入大海,正如那贯穿星空的两股弦,此刻的弦雨,正在两股弦之间紧闭着双眼,脸上的神情满是自责与痛苦,
“终于来了啊……选择权在你的手里,能否改变这一切,能否创造出新的可能性,这一切,我希望从你那里得出答案。”
曲师从后方绕出,脸上是叫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
无言,绯此刻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可以浪费在与曲师的交谈上了,
弦雨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妙,这是毋庸置疑的,而这恢复两个世界的献祭,绯绝对要制止。
“怎么会……怎么会!”
他在心中嘶吼着,但却无济于事,他冲向泉的方向,却被一股力量挣开,
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与弦雨之间隔着一道强劲的风障,
绯尝试着用弦去给它创造一个缝隙,但连接触都做不到,弦在接触到风的一瞬便分崩离析,不说撕扯开风障,就连靠近都是极为困难的。
“肯定有什么办法……”
“可不能,让你破坏仪式啊~”
此时此刻,曲师竟然轻飘飘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紧接着,弦在他的手中凝聚,成为长枪,
但就像是在做戏似的,他半笑不笑地随意将那枪抛出,
虽没有半分用力,可那长枪就这样扎进了绯眼前的石砖里,
简直就像是在,诱导他一样……
即便将信将疑,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绯冲过去伸手向那长枪,却在刚触碰到的一刻,便感觉到无比的刺痛,
紧接着的,是耳畔无数的声音汇集,
还有手上的弦,一点点被枪抽丝剥茧。
吃力地举起,他用尽全身力气,把那枪掷向弦雨的方向,
长枪破风而去,撕扯着从绯身上带下来的弦,
风障被长枪撕开裂口,最后消散,长枪飞过去,击中弦雨下方的木桥,老木桥发出嘎吱声,似乎依旧快要损坏,
但仪式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弦雨身上的弦依旧在填补着天空的裂口,
绯急忙伸出弦去终止那一切,但弦雨却如同幽灵一般,完全无法接触到,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自己,就只能看着对方离去,而无可奈何吗?
他才不能允许啊!
奔向那长枪的位置,绯就要用它来拯救弦雨。
虽然,他仍不知道那是否有效。
“如果……用它贯穿我的话……”
“是否,就可以让我代替弦雨来献祭了呢?”
下定了决心,他准备用那长枪来击穿自己,
可曲师却在这时来阻挠绯这么做,
曲师又唤出一把长枪,准备上来缠住绯的样子。
“木下绯,那么,就来试试吧。”
两人缠斗起来,绯慌乱地挥舞着长枪,手上的刺痛感仍旧刺激着他,
曲师几乎不怎么躲避,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等待着绯击中他,
绯向前一刺,曲师身子一侧便躲了过去,
“好机会!”
而绯此刻竟向他腿部攻去,
“只要你动不了,就没办法阻止我了吧!”
长枪划开曲师的腿,荧蓝色的血液迸射而出,
可,令他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那血竟飞向了弦雨的方向!
就在那血接触到弦雨脸颊的那一刻,她竟醒了过来,
而更叫人惊讶的是,
那血竟缘着弦而上,断开了那链接,而天空的裂缝,仍在被修复。
绯一时有些恍惚,但紧接着,他抛开长枪,接住了坠落的弦雨,
但很可惜,那木桥已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向着大海四散崩落。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到最后,自己也还是没能救下弦雨吗……
不过,拯救了世界吗?
这,或许也不错啊……
就在两人即将坠入海中的一瞬,两股颜色的弦就将他们包裹,最终化为统一股,联通着天空与海洋。
“接下来,就是故事的终章了呢。”
“不会忘掉的哦……”
“因为,约好了的……对吧?”
带有哭腔的声音,隐隐的抽泣声,使绯昏沉的大脑像是通上了电路般被激活了,
不可以啊……
这种结局,谁想要啊!
眼睛睁开,绯发现自己此刻,正在星河之上,
自己正在一条路上,
而路的尽头,是弦雨的世界。
他仍有些疑惑,
自己,应该是同弦雨一起,坠入大海里了才对。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醒过来了?”
曲师的声音,
现在只要一出现,绯便立刻能反应过来是谁,
“我现在,在哪里?”
回头,曲师果然站在那里,
“在我为你,特别准备的候车室。”
“候车室?还是……特别准备?”
绯思考着,回想一路来对方的行为,还有方才对方明显的引导,
会出现这种情况,也的确并非不可能。
“弦雨呢?”
“在她自己为自己选择好的墓地,也就是你们所初见的地方,准备完成献祭,彻底‘恢复’两个世界……可这份牺牲,究竟意义何在呢?”
绯沉默了,继续整理着思绪,他没有哭泣,没有痛骂曲师,只是轻描淡写似的说出一句话,
“到最后……我不还是什么都没做到吗……”
接着,
他笑了。
“反正,我就没有成功过呢……想要保护自己的世界也好,保护家人也好……”
“连她,到最后也……”
“救不了啊……”
笑声凄厉,曲师的脸上也难免显出动容,
“你可有一件事情,从来没有失败过啊……”
“……”
曲师靠近,在他的左侧停下脚步,
“你努力对自身可能性的堆砌,从来没有失败,更没有一分一秒的减少,即便你知道这份堆砌的结局可能并不美好。”
“……”
“即便你仍不知晓,但,这份努力即将迎来它的回报,你,能找到那个属于你的可能性。”
曲师丢出一个东西,
“拿上这个,虽然仪式进行后,你本来不应该,也不能去到其他世界了……但是……”
“这个已经被异化的,不讲理的世界,叫我怎么也想要把它变回原来的模样。”
那是在去到自己的世界后,票幻化作的票根,
“现在你还有8个小时可以去救她,当然,也拯救这个世界,不过,反抗‘世界’的意志,可不可能没有阻力啊……至于方法,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已经,知道?
虽然并未直接给出答案,但绯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就只有看自己,能不能及时了。
“那么,开始吧……这最后的,最后的狂奔······”
◇ ◇ ◇
醒来。
一切都像是无比清晰,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半分时间可以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他必须去做,去拯救弦雨,去拯救这个仍需要弦雨的世界。
此刻的他正在一处电车站,正午明媚的阳光洒进,让一切都显得祥和,只是他无心欣赏美好的光景,搞清楚自己现在究竟身在何处和现在的时间才是首要。
他向四周望去,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
地图和时钟。
时钟的指针巧合似的正好重叠,现在正是12点。
确认了时间,接下来剩下的就是看地图了,
可上面却贴着一张告示,
一个让他再入绝境的告示。
很不幸,因为前几日不断发生的山体滑坡,导致这整一条电车线路停运,如果说要等到前往弦雨家所在地的电车,就算是最快,也要一天。
可,这个电车站已经离那里很近了……即便不远,他也根本不可能看我人类的双腿在8个小时内去到那里。
一天,自己就会彻底失去弦雨。
可自己现在唯一有的,便只有她那温柔的笑了。
身上仍旧背着弦雨的琴,她就像是与自己同在。
即便是赌上性命,也要去那里。
不论是巴士也好,的士也罢,哪怕是找人顺路带到那里也好……
他必须全力奔跑。
全身的血像是被已经被蒸发干净,根本感觉不到有任何的东西在身上流动,他只觉得自己要寻找,寻找到去那里的方法。
很快,就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般,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辆摩托车,正停靠在一处民宿旁边的路灯旁,
虽然并不知道其主人是谁,自己也并没有多么高超的骑术,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只能祈祷它油量充足……
“喂,那边的偷车小鬼……大白天就这样,很不友好啊。”
刚刚跨上车,背后便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好啦好啦,别吓唬小孩子哦,说不定,只是坚太你的车涂装太酷了,吸引了小鬼哦。”
一个似乎略有些熟悉感的声音响起,‘坚太’这个名字似乎也让绯回想起了什么,一眼看过去,那个说话者竟然是当初绯在自己世界时,与弦雨在便利店认识的那个人,
“又贫嘴……”
“请,请务必借我这辆车!”
“诶?!”
那两人看起来是朋友,造型颇有些狂野,那个在便利店认识的人还背着一个看上去很专业的登山包,似乎是一起出来玩的,
虽说如此,两人从声音听上去倒也不像是坏人,
听到绯说出这话,对方也出奇一致地惊讶地喊出了声,
“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拯救一个朋友,求你们了……”
绯的情绪逐渐转化为语气,他们也察觉到了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毕竟,一个带着小提琴的纤细少年,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偏远的电车站附近要车,显然不太寻常,
“哦,虽然很可疑,不过我或许可以顺你一程,你先下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在告诉对方地点后,可以看到那对棕色的眼睛里闪起了光,
“同一个目的地啊……既然如此,也是缘分,上来吧……”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绯连忙道谢,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是在自己的世界,那个大叔给自己的手套,
“请问,您是小野,小野坚太吗?”
“啊?”
似乎是听到这样一个陌生人叫自己的名字,对方有些发愣,
“哈?坚太,你在网上很有名吗?这小子怎么……”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绯将手套递给了坚太,
看到这个东西,对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
“真是奇怪,今天一大早遇到这么个小鬼……或许真的是奇迹……”
接过手套,他仔细端详半天,
用手抚摸着上面用并不娴熟的技巧绣着的名字,他似乎有些动容,
“这下,不得不支付酬劳了呢……虽然不知道目的何在,但,小鬼,抓紧哦。”
几乎是一瞬间就快了起来,摩托车的速度一下子提升到可怕的地步,
“喂!这里还有人没上车呢!”
声音逐渐飘远,坚太依旧没有停车,
“把朋友留在那里,真的好吗?”
“没事,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又不是手足无措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