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沉浮着。
在海一般的地方,自己就好像被什么包裹着,
无法呼吸,但却又感受不到那种窒息的痛苦感,
身体无法动弹,睁不开眼睛,
耳畔似乎隐隐能够听到有人在说话,还能听到烟花在天空中绽开时的声音,
自己,究竟是在……
不知何时,眼前的那一片昏暗中,竟闪烁起了微弱的光芒。
无意识的伸出手去,就像是飞蛾扑火般,遵照着自己最原始的本能,试图去抓取那抹余晖……
可是梦终究要醒。
当眼睛猛然张开时,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躺在了一处床上,
“啊啊啊啊啊,弦,弦雨姐她醒啦!”
很熟悉的声音,记忆仍旧像是蒙着一层水雾般模糊,她捂着自己的头,试图擦去,但似乎仍旧无济于事,
“弦雨!”
惊慌的声音,带着近乎哭腔一般的语调,这样的一声让她的头又是一阵剧痛,
似乎是为了缓解那份疼痛,她的身体自说自话似的大口喘起了气,就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还想要多带走些来自现世的事物,
“你没事吧?这将近半个月你……”
发出声音的女人冲到她的身前,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语气中的焦急和恐慌却依旧不减,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情况和自己的情绪,女人颤抖着深呼吸着,
视野逐渐清晰起来,就像是被人从水中一把拽出来一般,思绪似乎突然恢复了,
“店,店长?”
声音听起来是弦雨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虚弱,而且没说两句自己还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先,先躺下吧……”
对方的声音像是快要化掉一般的柔软,脸上的泪痕也告诉了弦雨些什么,
她无心躺下,而是有些恍惚地环顾着四周,
“这里是?”
“月姐的家里哦,弦雨姐失踪了整整10天……恋子姐都……”
说话的是心音,她身上仍穿着浴衣,看上去刚才还在参加祭典,扎成丸子头的头发上还插着祭典上卖的发饰,但脸上也和恋子一样露出着担心的表情,
“10,10天?”
“是啊……”
恋子的声音有气无力,揉了揉已经红肿的眼眶,然后用手轻抚着弦雨的脸颊,
“在店庆结束的那天晚上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你……去了你家,可是也……想要打电话也根本打不通……”
话音未落,弦雨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我不是……不是失踪……”
半天,她才从嘴边硬生生挤出一句叫人半懂不懂的话,
“我,我是去……”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记忆像是一首由枯墨之笔写就的长诗,忽然断开,又不知何时被另一支由另一人手执的笔接过,
内容看着极不真切,下意识地伸手触碰,却又能够感觉的到那若即若离的真实感,
自己,似乎确实做了很多事,但却又像是被人为涂抹去了一般,只看得见些许碎屑的碎屑,
“记不起来……”
叹息着吐出一句话,紧接着竟然像是突然发疯般向门外跑去,
“弦雨!”
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她想着那最后的一抹余晖的方向,自己家的方向冲去,
连精神都还未反应过来,身体早已开始了行动,
穿越仍在逛祭典的人们,她直勾勾地奔向那个自己想去的地方,
奔跑着,奔跑着……
人们异样的眼神似乎在重演,弦雨却停下了脚步。
怎么会……
怎么会记不起来!
这种事情……不可能忘记的事,不应该忘记的事……
自己,找不到那个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就像是被风暴毁掉巢穴的雏鸟,不论怎么飞翔,都终究寻不到曾经的容身之所。
她绝望着,揪着自己的头发,泪水找不到涌出的方式,所能做的,不过只是呜咽,
想说话,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锁上了门,躲在房间里了……
脚步声响起,她立刻警觉,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着,耳鸣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弦雨……你在的吧。”
是恋子的声音,温柔而平静,令人安心的语调,却叫人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让心跳回到它应有的旋律,
“……”
以无言回复,像是一种对峙,
“我……我把你的琴和鞋子带过来了……不用担心,我,我很快就会走的,这几天,你先好好在家里休息吧……”
听到了对方放下什么东西的声音,接着便是下楼的声响,
“如果有需要的话……记得一定要叫我哦,不论是什么,我都会好好做的……”
恋子的声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在了嗓子里,咳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冰箱里……还有我给你准备的咖喱,如果饿了的话……”
大门关上的声音。
弦雨把自己整个裹在被子中,像是在尝试还原醒来前,那个梦一般的感觉,
可被子终究还是冰冷的,
那种温暖的感觉,她依旧无法再次感受到,
连一丝余韵都没有,她连触及的机会都没有。
雨声。
耳鸣声。
一切的声音似乎都交织着,叫嚣着,嘲讽着,
“怎么……会记不起……”
不论如何梳理,却都无法找到那本该属于自己的记忆,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应该很清楚的,
但却想不起来,
明明,已经从那个坠入深渊般的梦里被人拉起来了,
但却总感觉到,比原先更加窒息,
雨天的气息在阴沉的房间里蔓延着,终于缓过些神来的弦雨几乎挣扎着过去打开了灯,
屋子里顿时亮了很多,就像是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家,
可再亮的灯光,又要怎样才照的进昏暗的心呢。
她打开了门锁,打开了门,
门外的是自己的琴,还有······
一顶帽子。
在看到那帽子的瞬间,弦雨愣住了。
那种熟悉感,并非来自她已知的过去,
而是从灵魂深处隐隐溢出,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的感觉,
她似乎能够感觉到,
那种满溢而出的感情。
说不出口,但却那样一只存在于心中。
耳畔似乎有着那股飘渺的旋律,就那样一缕缕地萦绕在耳边,
简直就像是耳鸣。
可就当自己想要听清楚时,却又像是被上了一把打不断的锁,不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总有一天,能记起来的吧……”
她靠着房门,看着那帽子,
“总有一天……”
饥饿感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爬上了身体,虽然感觉身上仍旧是一股古怪的感觉,但弦雨还是决定先去吃点东西,
“店长,说了有咖喱在冰箱里的……”
她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咖喱……诶,这个是?”
在放咖喱的盘子旁,是一罐小豆汤和一些巧克力之类的甜品,
是谁放在这里的呢……
应该,不是恋子啊……
回忆不起来,只是感觉这些东西给她一种在何处与某人共享过的感觉。
“只是……错觉吧……”
她这么告诉着自己,热了热咖喱,
热腾腾的咖喱和往常一样,散发着温暖和香辛料的气息,可却叫她无动于衷,
“这是店长准备的啊……自己已经很让她难过了,如果不吃完的话,会让她更担心吧……”
即便根本没有食欲,自己也要去吃。
简直就像是为了赎罪而接受惩罚一般。
一口,一口,
来不及感受味道,弦雨此刻只想把它一口气全部吞下,然后便可以不管不顾,
辛辣和热量在嘴里打滚,分明是美味的食物,此刻却使人反胃,
吃完后,弦雨觉得肚子似乎更难受了,整个人说不上来的奇怪,
简直,就像是得了什么病一样······
呕吐。
进去没多久的食物立即混合着胃酸被身体排斥而出,一切让她头昏脑胀,似乎反而在吐完之后才稍微显得明朗一些,
“好饿……”
饥饿感仍旧侵扰着,肚子就像是被人紧紧掐住了,身体则更是像虚脱了一般,无精打采,
精神像是在渴求一方真正适合的良药,抚慰身心的伤口,
回到冰箱那里,她拿起了小豆汤和一块巧克力,
热了热小豆汤,她微微抿了一口,
“真好喝呢……”
下意识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和谁说着话,
那种温润甜蜜的感觉,和辛辣的咖喱完全不同,
雨声依旧,
她并没有打开一楼的大灯,只是在隐隐的冷色光下品尝着这份给她力量的美味,
轻咬一块巧克力下来,她让那块小小的可可块在口中渐渐溶解,
微微的甜蜜后,是难以割舍的苦味,
那种感觉让她沉醉,
就像是被人拥抱着,却在最不愿意分别时,被一把拽开。
痛苦……她不知道是否应该这么称呼这种感觉。
只是静静的品味着,她似乎就能拼凑出些许碎片,
东西都吃的差不多了,可那种余韵却在心头和舌尖萦绕。
她想拉一首曲子。
手像是自己在动,身体宛如提线木偶般,正被名为本能的线操纵着,
琴弦上涌出温柔,乌云中淌出眼泪,
停不下来,就像是被打翻的鸡尾酒,深深渗入地毯中,心被沉沉地按在那份情感中,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自己只能这样,品尝着现在,却只想回味过去,
那个已经不论如何都找不回的过去。
她不知道乐曲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时间似乎停下了流动,
乐声中似乎有人的耳语,把她引向一个地方,但她却听不清晰。
但,她清楚,那是很重要的地方。
一个自己不论如何,不计后果也要去到的地方。
一个,可以与记忆邂逅的地方。
沉眠。
醒来时,已经是正午,吵醒自己的,是敲门声。
“在家的吧?弦雨?”
叶的声音……
弦雨的头有点疼,自己的记忆只停留在吃完巧克力后自己不受控一般地拉下那首曲子。
“嗯……”
声音听上去依旧虚弱,但听上去比昨日有了些生气,大概是因为体力恢复了一点。
走过去打开门,叶递上来一个便当盒,弦雨接过来,感觉沉甸甸的,
“是白石店长,她给你准备的午餐,本来说是她自己过来给你煮的,但是又怕你不高兴,所以就……”
一时有些怔住,弦雨只是应了一声,便把便当放到桌子上了,
“那我就,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门合上的声音,不知怎么的让弦雨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自己,究竟该。
打开被绯色方布包好的便当盒,一口一口,即便是味如嚼蜡般,自己也还是吃完了它,
“多谢款待……”
一口气吃掉这么多东西,叫人感觉胃部不适,弦雨开始留恋昨夜的小豆汤。
一定,是有原因的吧……
自己,明明之前从不喜欢甜食啊……
古怪,但又叫人无法从中抽身的情感。
屋内有些闷,倒是方才开门时门外的那种微微湿润清新的感觉更让她舒服。
带上小提琴,这种感觉令她感到熟悉,
看到门前那棵大树,她感到一种怀念。
踏着沾满昨晚雨水的草坪,她的手接近了那棵老树,
修长细嫩的手指在那苍老的树上摩擦着,仿佛在回应着召唤,
雨水带来的湿润感并没能阻止弦雨,直到手被水渍沾满为止,她才反应过来,
我,又在做什么……
诘问着自己,却无法从被缝上的内心中得到哪怕一丝一缕的答案。
**干净它带给自己的回忆,她向那片树林出发。
阳光很柔和地从森林的指缝间划过,注视着这个故地重游的少女。
石板路,青苔,微弱的水汽感和光线。
像是一步踏入了回忆的殿堂,紧接着便被困于其中,
她渴望找到那扇门。
缓步走着,祭典的那份喧闹并没有波及到这片乐土的幽静,
似乎轻车熟路,弦雨靠近着学校的后门,
后门还是老样子,没有上锁,她很轻易地溜了进去,
她下意识看向天空,天空并没有答案。
废弃的实验楼,依旧那样惹眼,弦雨向那里走去,但却突然被一个严厉的声音喝止住,
“什么人,竟然从后门溜了进来!”
她猛地回头,有些惊讶,
“保安大叔……”
嘴里不经意间吐出的话语,
“求饶也没有用……诶,这不是小弦雨嘛,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来学校啊,是和人约会?”
大叔调侃着她,她的眼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展现出一种庆幸的眼神。
“不,不是啦!就是来转一下······最近太闷了,嗯。”
装出平时的模样,她希望自己能骗过大叔,
“这样啊,啊,下次要来的话,直接走正门就好了,大叔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啊!”
看着对方脸上那爽朗的笑,弦雨似乎又回忆起了些许,但仍旧尚不清晰。
“我,我走了,再去别处转一转。”
心事缠身,弦雨不愿久留,这里总给她一种古怪的感觉,
向正门的方向走去,弦雨回头看向教学楼顶,
果然,这里曾经也发生过什么呢……可还是……
剧烈的头疼是无可辩驳的证据,
走出大门,自己还是深陷其中。
或许,那个自己早就已经溺死其中了。
接下来的路,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对了,店长……
自己的消失和奇怪的行为,应该让她很担心吧……
她的便当盒,也得送回去呢。
纠结着,自己终究还是踱步着到了店门口,
店门上的牌子,被翻到了‘close’的一面,
而店长趴伏在柜台上,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她有些不忍打扰,可又想到如果不说明白,对方的担心,只会更加深重。
她不希望看到自己身旁重要的人这样受苦。
门上的铃铛声响起,恋子猛然惊醒,下意识地说出一句“欢迎光临”。
“弦雨……”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感觉那声音中带着些欣慰。
“便当,很好吃……”
走进去半天,才从深处呕出来一句话,
“便当盒我洗好了,所以带过来了……”
“谢谢……”
带着倦意的声音,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弦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麻木的点点头,
或许这样的麻木,回到原来,就不会再被回忆刺痛了……
可自己却偏偏不愿意放手,
明明拼命拉着的那根回忆的弦,根本就是荆棘。
“那个,天台,可以稍微去一下吗?”
“嗯,没问题的哦。”
恋子又一次躺下,似乎的确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非常疲劳。
走到天台上,她感到飘摇在风中的回忆,
伸手去抓,又总是从手心溜走。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像是在乞求有人能够牵上它,弦雨向着天台的空气伸出了右手,
闭上双眼,
强烈的回忆,连同恋子做的便当,在胃里翻腾,
一滴雨。
一滴雨落在手心处,告诉了她答案,
但就在她得出结论的瞬间,便当还是难忍地从口中涌出。
又是这样……
身体像是在拒绝,拒绝现在的一切。
自己,或许会这样坏掉吧……
她走下楼去,看向熟睡的恋子,脸上难免的有些不忍,
“走了吗?”
“嗯,要走了……”
雨点还在落下,似乎雨又要大起来了。
恋子挣扎着起身,困倦还是侵扰着她,
毕竟,弦雨就是自己除了父母最亲的亲人了啊。
从答应了师傅,要带好她以后,自己便一直视她为至亲,
她再也不愿意看到亲人离开自己了,
自从那次灾难后。
弦雨的脚步加快着,像是在争分夺秒,
她终于从那记忆的废墟中,扒出了些许珍贵的东西,
那是一个地方,
只属于她的,无可比拟的宝物。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去,但却想不起那个地方的名字,
究竟,叫什么呢……
躺倒在床上,她的思绪一次次冲击着身体,
或许,去洗个澡会好一些……
打开衣柜,紧紧抓住弦雨眼睛的是那条浅灰色方格的背带裤和白色衬衫。
总有种强烈的即视感,她的手把两件衣物拉出。
温暖的水,从花洒那里淋到她的身体上。
和窗外的冷雨不同,这是让人安心的触感。
玻璃模糊的倒影上,仿佛不是自己,
若能从这倒影中看到过去的话……
自己,或许才能得救吧……
她俯下身,任凭那暖雨倾泻在自己身上。
一定,得做个决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