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已经决定,但不希望恋子那么快就怀疑自己,她决定把行动日延后到开学前的那天。
只是,去看看……
哪怕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也罢……
看着终于开始有些放晴的天空,弦雨似乎坚决了起来。
哪怕,最后什么都没有,也……
这么告诉着自己,但其实心中的恐惧根本无法控制。
她不希望失败。
时间很快就到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弦雨便决定做到底,
自己丢失的过去,一定要找回来。
不论多久……
缓缓踏入电车站,她正想确认一下时间后就把手机暂时关机,却没想到……
绝对是骗人的……
恋子的电话,此刻正不偏不倚地响起了,就像是正中靶心的子弹,
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微微颤抖着接起了电话,
“啊,弦雨,今天感觉如何?在家里休息吧?”
紧张的氛围,她吞下口水,
“嗯……”
到头来,还是只能这样敷衍过去,
不过,这样的话,应该就可以成功开脱了吧……
可似乎事情总是不尽人意,
“之前,你到店里看天台的那天,吐了啊……不舒服的话,要趁早说啊!”
欸……
那时候的……
“为什么,现在?”
“之前怕你嫌我唠叨……但是你马上又要去学校了,所以来关心一下啦,对了,我买了点胃药给你准备着,现在就送过去哦。”
现在赶回去,根本来不及了。
属于她的那班车正巧在此刻进站。
只能,赶紧上车了!
电车的到站声很响,哪怕是通过电话也能穿过去,
“弦雨?你那里怎么有电车的声音?”
质问的语气,但已经无法回头了。
“抱歉……”
她挂断电话,关掉手机,可身后却响起熟悉的声音,
“弦,弦雨?你要去哪里?”
是叶……
因为要打工,所以才会刚好……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劝说自己忘记。
哪怕是一点的回忆,都不愿让自己触及。
仿佛把自己囚禁在了迷宫,拥有的地图却只能通向名为遗忘的终点。
这种事情,自己怎么能接受啊……
“抱歉……”
又一次作出决断。
冲入电车,她隔着玻璃门和友人对望着。
真是幼稚又不负责任啊……
又一次,把重要的人甩在身后,狠狠伤害了呢。
“弦雨!”
叶大喊着,却超不过电车疾驰的声音。
恋子急匆匆赶来,手上还拿着准备给弦雨送去的胃药。
“她,她往哪里?”
“弦雨坐的是往那个方向的电车······不知道她想去做什么,但,我们得赶紧把她找回来啊!不能,不能让她再失踪了吧?”
带着对弦雨的担心,两人立刻便想着下一个电车站进发,
“如果坐出租的话,应该能及时赶到……”
或许是天意,电车到达下一个车站的时间,似乎还有很久。
天空似乎又在变得阴沉。
弦雨看着天上那逐渐消隐的月亮,心中依旧隐隐不安。
罪恶感像是无序生长的真菌般肆意蔓延着,腐蚀着心灵,刺痛着她,
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又一次问这个问题,弦雨越发纠结。
可那份记忆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了啊……
眼神躲闪着,不再看向天空。
很快,下一个到站声响起。
“到这里要转站……”
原本还在想着路线,可就在双脚踏上月台,电车关上大门时。
她不愿看到的事物出现了。
“弦雨!”
是流泪的恋子,和担心的叶。
她已经知道结局了……
“求你了!不要再消失了……”
对方几乎是下跪着以那嘶哑的声音说着,
那种让人心碎的,不论如何,自己都无法拒绝的声音,
自己已经深陷名为爱的囚笼,
不论如何选择,
不论走向何方,
无关自己的选择,
失去似乎早已被注定,
麻木或抗争,
注定都会产生伤口,
不论是在他人身上,
还是自己身上,
那份痛苦,最终都会分毫不差,
全数奉还给自己。
自己,真的……
真的,还要追求吗?
追求那份,虚无缥缈,但却真实而纯粹的爱意……
真的,还要追逐吗?
追逐那个,已然消逝,但却仍想追逐的夏天……
回忆的荆棘编织牢笼,
未来的囚笼递过火把,点燃的却是自己的心。
“一起,回去吧……”
叶紧握住自己因为麻木而变得冰冷的手,
鲜明的温暖,此刻却比冷雨更让人心碎,
“明天,还要去学校……”
浴火焚身。
囚笼的监禁不会因苦痛而解开些许,更不会消失,
烈火的焚烧亦不会因封锁而减轻半分,更不会熄灭。
自己只能永远在这炼狱中,无尽的思念着,却永远听不到那救赎的乐曲声。
“对不起……我太任性了,我真的……”
泉拉起恋子,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把她紧抱于怀着。
“我们回去吧,姐姐……”
出租车的窗户上,雨滴滑落下来,
她看着那天空,
那已经被名为未来的阴霾填补的天空。
“一定,能再见的吧……”
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了。
“到最后,你还是选择了这条道路啊。”
星空,
“你早就知道的啊,既然,已经一无所有了,那么我回去,也没有意义了吧。”
少年用着故作轻松的语气回复着眼前男人的话,
“不过,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事情?作为神明————一个本应以收割人们记忆为生存价值的神明,一直引导我们,意义何在?真的只是,因为兴趣?”
“啊,也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呢。”
曲师说着,脸上的表情叫人捉摸不透,
“一切的一切。”
当最后一个音自他口中说出时,宛如神迹,不,应该说就是‘神迹’本身,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自站台延伸而出的,是轨道,
看不到尽头的轨道,
“这是?”
“你选择的路,所有的,‘路’。”
在星空中无限延伸着,只能隐隐约约看清,它的方向是那棵巨大的记忆之树,
是,路吗?
少年一时有些恍惚,但定了定神,第一步缓缓踏出,
在脚尖接触轨道的瞬间,一种诡异的震动感传来,
是鸟居,
无数的鸟居,
放眼望去,无尽延伸的轨道,几乎每隔一个枕木便有一个淡蓝色的鸟居破空而出,它们并不高,只比他自己的身高要高上个20厘米的样子,可是却能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
一种他说不出口的,古怪的感觉,
在手掌接触到那鸟居的一刻,他更能切身体会到那种‘怪异’感了,
“体会到了吧。”
曲师走到他的身旁,
“这就是‘可能性’。”
“来自每一条世界线的,‘可能性’。”
把手从鸟居上缩回,绯无法遏制住自己,方才的那只手带着惊愕地捂住了嘴,
“你们人类不是经常说吗?鸟居后是神明的世界,那么,也可以说,眼前的每一个鸟居后,都代表着一个世界呢,继续吧,我会继续和你说下去的,一切的原因和,那个尚不明朗的结局。”
属于‘自己’的路,那么就应该由自己走下去对吧,
他不会逃避的,
又一次踏出,
但是,那种感觉又一次压上了他的脊梁,沉重的叫人根本无法移动半分,只能用手靠着鸟居支撑住自己,
“这就是,可能性的重量呢。”
“是啊,这些事,要讲起来,或许得从很久之前了。”
脚步终于能够不作停顿的继续了,曲师的讲述也由此开始了,
“大概是从我有‘记忆’这种东西开始算起,每个世界线的断裂就开始了。”
和绯保持着同一个速度,他就像是这幅面庞真正的主人,陪伴在自己的这个‘亲人’身旁,
讲述着一个跨越了世界的故事。
断裂究竟是什么?那个时候的我,根本不会去想,
和所有的残影一样,那个时候的我,也只不过是机械地收割着记忆,看着世界线们一点点分崩离析,看着失败的人们那痛苦的模样,
可是彼时没有情感可言的我,并不会为其感到悲哀或是任何快感,
只是有‘工作完成’这种感觉,
但是,我就可以感觉的到,
那个古怪的感觉,一直存在于我去过的世界线,
可连形体都还没有的我,压根就不配拥有思考这种问题的权力,
我只是一直在做,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木下千翼。
绯有些愣住,脚步停滞下来,
“你是说,爷爷?”
“啊,是啊,他便是给予了我这幅身体的人。”
曲师审视着自己的身体,看了看绯那眼里略显震惊的眼神,
“让故事继续吧。”
千翼在我所收割的那些人中,无疑是普通的,
或许说,他们每个人都很普通,
普通的有些绝望,
可诡异的是,千翼却让我找到了些什么,
我身上可以被称之为‘人’的那个部分。
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他的人生也被突如其来的断裂强行掐断了,
不愿意让世界就这样消失殆尽,不愿意让心爱的人就此消失,他和每个人一样,作出了相同的决定,
放弃原来的生活,选择与我们,也就是残影和断裂抗争到底,
原本的人生目标是成为画家,但为了更加了解旋律和断裂的关系,他选择了放弃,转而去对其进行研究,甚至于连整个人生都一并放弃,
可是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世界还是会消失,记忆终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留存,
原本在那个最后的最后,我准备转身离去,
可是,一股力量却像是鬼魅般的把我拉住了,
竟然是千翼,
一个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下床这种简单动作都无法做出的可悲老人,
他身边的一切都在被蚕食,吞没,
我很疑惑,但只是机械的疑惑到底为什么自己被留在了这个世界,
很快,蚕食竟然停止了,
留下一块空间,
和他病房差不多大的空间,
本应无力说话的他,竟然仍能够用微弱的吐息读出几个字来,
到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忘掉他最后所说的话,
“是错误的。”
错误?那一刻我很诧异,但更叫我诧异的是,我竟然会有思考能力去考虑,考虑这本应该被我忽略的一句遗言,
错误吗?他是在说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切的牺牲,都是错误吗?
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几乎已经涣散了,浑浊的瞳孔里根本看不出生气,可是,我却唯独没有见到一个东西,
一个本应存在的,绝望。
分明已经什么都无法挽回,为什么?为什么眼神中却还有着希望?
更让我费解的,是他眼睛的方向,
竟然直直的看着我。
那个时候的我,应该已经是无法被察觉的状态了,但是他却像是完全看穿了我一样,表情的释然就像是在嘲笑着我,
错误的是什么?
是什么???
原本从未产生过的疑问在我的‘心’中游荡着,
几乎是本能,我耗费着自己,强行保护了这个空间,粘连住了这个世界线,
为了找到问题的答案,我动用了特权,冲到了这个瞬间之前的世界,
我一点点的查看着,查看着,费尽心里的去搜寻,
错误?
这个词语简直像是咒语,一直一刻不停的在我刚刚出现的心灵中回旋,
直到一个瞬间,我清楚了,
那个错误是什么。
是千翼所一直坚持着的,对我们的研究,
我从未注意到过,或者说,在那个瞬间之前,我根本没有机会意识到,
我冲回到原先的那个时间点,却发现了它的延续,
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的,这个世界线最后的‘人’。
但是还有别的东西,
那个‘错误’。
翻开的那本笔记本告诉了我一切,
上面写到,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被他称为‘断裂’的灾厄为什么会降临,以及如何终止,
但是这个世界的自己,已经无法做到了,
最最关键的是自己的妻子,那个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人,
可是她已经先自己的领悟一步而去,自己再也无法实践这个想法了,
不过,他并没有绝望,
他发现了可能性。
经过对妻子世界的断裂以及自己世界所发生的断裂的各处异同的分析,他找到了答案,
两人身上所发生的第一次断裂,其地点都有着微妙的对称,
在妻子的世界,第一个消失的,是自己的世界,他会存在的地方,
而在自己的世界,第一个消失的,却是在妻子的世界,妻子应该存在的地方,
这应该不会是巧合,
这个世界简直就像是在修正‘错误’一般,在毁灭着双方中的一方,
接着,逼迫着双方来到同一个世界,
“简直像是在凑配一对适合的基因。”
可是,这份修正仍有错误,
在这‘配对’完成后,理应结束的断裂却还是在继续着,他猜测,可能是仍有‘无法被完全消除的错误’存在着,
但他无法去证明了,依靠自己的力量,他无法创造一个可以自行移动于各个世界线的方法,
可是他发现了,
在和我们的一次次交手中,他发现了,
我们所吸收的记忆,并没有消失,而是积蓄在我们的‘身体’之中,
至于用途,他大胆猜测是用于构建新的世界线。
因为错误的出现,所以断裂要被用于摧毁错误的世界线,但是新的世界线,又该由什么来构成?
记忆被剥夺,人和地区‘消失’于仍旧存在的人们的记忆中,直到最后整个世界的记忆都被都夺去,世界线彻底消失,
也就是说,我们所夺走的记忆,从某种程度上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本源,
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故事又是什么呢?
他又提到了旋律,
每个交手的残影,都有着不同的旋律,或许是因为它们曾经吸收的世界线不尽相同,因而产生了不同的曲调,
换句话说,曲调便是‘可能性’。
但现在的自己,没有可能去实践可能性了,
除非,能借助某个存在,创造一个可以用来在各个世界中转的‘车站’。
像是个傻傻的孩子,我在那个时刻才发现了,
他竟然用代表他最后一部分记忆的弦,为这段内容附上了回忆,
他故意在上面留下了一部分记忆,让世界无法和我所想的那般瞬间消失,从而使我在发现之前驻足,听到他最后的话语,引发我拥有了他的这段记忆,强行保护住这个时间点,
而就在那个瞬间,我忽然发现了什么,
自己,正在一点点变成木下千翼,
是附在笔记之上的记忆,
它们似乎不只是寻常的记忆,而是带有着‘人心’的回忆,
我被给予了人的形体和人心,
那个世界线,就这样被这个家伙以这种方式‘保护’了下来,
但,与其说是他保护了世界线,不如说是他亲手创造了‘可能性’吧。
“所以说,我们的起点,那个车站就是······”
“啊,没错。”
曲师顿了顿,
“那便是你的爷爷,木下千翼所创造的,用来为真正地修正‘错误’提供机会的中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