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你别再倔了!爸爸给你订的保镖为什么要甩开他们!”电话那头一向成熟稳重的男人大喊。
“被甩掉,说明能力还不过关喔!”黎星没心没肺地嘲笑。
“……真是的,侦探的一点小钱就有这么重要吗?回来,就现在,我出双倍给我好好待在家里!”
“哎呀,好可惜,已经到了呢,拜拜,父亲大人!”
“你!”他重重地把手机摔在桌子上,扶着青筋暴起的额头。
“老板,怎么了?”隔着一面玻璃的员工们也听到了声音。
“没什么,今天把你们手上的工作放下,我们学学侦查!”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的。
黎星哼着歌,手机随手放入羽绒服的口袋,扶正被风吹歪的棉帽。
行书写着的冬归村立牌后是北方的冬天。
“Take my hand now”
“Stay close to me”
“Be my lover”
“Won‘t you let me go”
“Close your eyes now”
“And you will see”
“There‘s a rainbow”
“For you and me……”
“唱歌还挺好听的,侦探小姐。”裹得严严实实,依稀可辨是个胖子的人撑着伞走来。
“陈、怀、武?”黎星毫不在意自己漏出棉帽的黑发染上洁白。
“是我,走吧,去我家暂时歇一晚,给你清出了一个房间。”陈怀武安静地站着。
“你倒是带路啊!”
“不好意思,本来我是在组织委婉的语言,以此来委婉问你,为什么不带伞?”
“别管了,快走,南方人没见过雪行了吧?”
“黎小姐,趁这点时间给你讲一下案件的详情吧。”
“好,不过请你走快点,我更愿意在火炉旁边听你讲故事。”
“不是故事!”陈怀武忽然变得激动,赘肉挤压着快遮住了眼,他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信任黎小姐的能力,”
“但这次不同于以往。”
“我们所在的村子叫做冬归村,很早的时候,村里就有"冬雪之时,冰神之归"的说法。”
“人们崇信冰神,因此每年下雪的冬天,都会有盛大的"冬祭"仪式在我家后面的"冬山"上举行。”
“可,今年不同。提前上山布置场地的人已经在三天内失踪了两批,搜救人员也在前晚失踪。”
“今年雪特别大,专业人员再去搜救的话也可能是失踪的下场。”
“我们怀疑,有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或者是强大的恐怖分子的报复活动。”
“吱呀”,陈怀武拿钥匙开了铁门,然后挂在左半身的裤腰带上。
“我有些问题,”黎星自来熟地坐在火炉旁,摘下棉帽,撩起被打湿的发梢,“"恐怖分子的报复活动"是吗?”
“敏锐!”陈怀武往右抬头看着天花板,“2001年春,我们村民联合绑了一堆外国人,鬼鬼祟祟挖着冬山。”
“是"国际盗墓团案件"吗?我有些印象。”
“佩服……”陈怀武半张的嘴,因门铃声响而合上。
“我去吧。”黎星看了眼时间,六点零三分,对于冬天已经算晚了。
透过猫眼,是三个女孩,为首的肉眼可见的迷人,像个明星一样,她察觉到猫眼后方有人,就举起了手机:
“姐姐,雪好大,让我们进来休息一会好不好。”备忘录的字体还蛮大的,而且挺亮的,看得清。
“开不开?似乎是路人。”黎星礼貌地征询意见。
“侦探说了算,”陈怀武隐晦地把一个纸团投入炉火中,“我上个厕所。”
黎星摇摇头,看来雇主还瞒着点什么呢。
小树长大了,能投下树荫了。
“吱呀”,这门声音已经到了扰民的地步。
“善良的美女,你好!”明星一样的家伙大大咧咧贴着黎星的肩膀。
“你们好!”挥挥手打了招呼,同时也打量了剩下两人,都带着黑色的兜帽,深深遮住眼睛。
高挑的女孩脖子上有纹身,是一只妖冶的蝴蝶,天呐,她好会!
相对矮些的明显很害羞,不说话,穿得多,也看不出更多的什么。
“我去沏杯茶,大家就先烤烤火吧。”黎星请缨。
“姐姐真好,我文茜最爱最爱姐姐了。”“大明星”开口了,也算自我介绍了番。
屋里好暖和,耳尖红些很正常吧。黎星娴熟地放茶叶倒水,文茜的声音好像还响在耳边。
不过,真是低劣呢。
猫眼从外往内看最多看见我的眼睛,凭这点难以判断性别,况且,我那时候带上了墨镜。
在男性户主的门外果断喊出“姐姐”,这说明,目标完全就是当时家里唯一的女性—我。
风的方向是自西向东,外面唯一的公路也是东西走向,我们自西向东回的家,所以背后被雪打湿了。
但她们是身前,这说明她们可能不是外来入村的人。
从我进入陈怀武家到文茜敲响门铃,前后三十分钟,陈怀武的房屋是三层加后院,不排除提前隐藏的可能。
侦探还真是高危职业呢。
“喏,茶。”黎星挨个端茶,害羞的女孩也伸出了手,手腕上挂着显眼的红绳玉佩,刻着“喻”字。
倒是让她想起学校里同样坐拥这个姓氏的人呢。
“这是你的寒假兼职吗?”黎星咬着耳朵说,“喻、泫。”
女孩猛地抬头,兜帽被抖下,露出姣好的面容,眉眼间透露着弱气,睫毛长到直戳心窝。
“哎呀,侦探小姐认出来了呢!鼓掌!不过,你沏茶花了这么久……”文茜把玩着茶杯,玩味地说。
“不会下毒吧…?”带有审视意味地沉默片刻,继续说。
意料之中。
黎星端着每个人的茶都喝了一口,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她的痕迹。
文茜和纹身姐姐不介意地喝下茶,倒是同桌喻泫,无声地拥有了一抹红晕。
“不喝吗?”黎星湿热的鼻息吹刮着喻泫的脸颊。
还真是羞涩的小家伙呢。
喻泫心跳加速,闭着眼抿了一口。
“好啦,谢谢款待!”文茜起身,没有拿出什么凶器的迹象,“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文茜,我没记错吧?”黎星不知道她在整什么幺蛾子。
“好啦,那,请你赴死吧。”她笑着说出地狱笑话,或许不是笑话。
“你们在说什么,我没听见你们信吗?”陈怀武拿着一卷纸,尴尬地站着。
“燃炎。”文茜念着意味不明的词,火焰陈怀武全身,他痛苦地倒地挣扎。
黎星下意识往喻泫的方向靠去。
但腹部右上方传来剧痛,那是肝脏的位置,在死亡之前,是昏厥程度的疼痛。
“怎么是你,小喻?”泪眼朦胧中,喻泫眼里冒着红光,将匕首收进怀中。
“对不起…”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荒谬的事,颤抖着瘫倒在地上。
耗尽最后的力气,黎星靠近她,没有反抗,像只露出肚皮的小猫。
在任务与情谊之间,喻泫选择了前者。
任凭奄奄一息的黎星处置也算是自我欺骗的一种手段。
想象中的以牙还牙的场景并没发生,尽管她就把匕首放在了黎星一眼能发现的地方—她的小腹上。
“爱你,”声如蚊蚋的两个字,黎星于鲜血之间笑着,“绵羊剪了毛,为什么昨晚睡不好呢?”
她就这么躺在喻泫的怀中,除了作呕的腥味,还有她发丝散发的不知名花香。
“因为,它失绵(眠)啦!”
文茜不理解为什么有家伙会在临死之前讲一个冷笑话。
只有喻泫知道。
……
“你还是不是我的骨肉!老子养你到大,还想着跟我增加负担,上学就有这么重要吗?!”
记忆中那个高大的父亲没有顶起家,而是歇斯底里地对着我呐喊。
我哽咽着说:“不上学,我还能做什么呢。”
“败家玩意!还敢质问你老子是吧?!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你还能做什么!”
他一巴掌扇在我脸上,火辣辣的,我好像听不见他接下来在说什么了,耳边仿佛养了一只不会疲倦的蝉。
他在疯狂的殴打之后拖着我浑身发痛的身子,走向他曾日夜笙歌的地方。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多少钱?”我只听清他说了这句话,对着一个戴着大金链的秃头。
“老不死的,你真肯卖,这不是你女儿吗?”
“别废话,出个价格。”
“哎~她长相很讨喜,就三百万吧,友情价了,高档点的小姐我跟你说都没有这个价!”
“老板大气!”他们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我剩下的灰暗的人生,我宁愿自杀。
他的眼里有我从未见过的精光。
我身上突然充满了力气,趁着他分心考虑今晚的伙伴的时候,我挣开了他的手。
大街上空无一人,空无希望。
他的贸易伙伴派出了一堆强壮的人马,追上受伤的我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我不要命地跑,眼泪不要命地掉。
“嘿,这边,”是我在学校里的同桌,有好听的名字,好看的脸,“怎么了,喻泫?”
我反应过来,叫她快逃。
“为什么要逃,同学的事就是我的事喔。”她的眼睛里有光。
她利落地捡起巷子里醉汉剩下的酒瓶,敲在带头那家伙的头上。
像玩腻了的橡皮泥,随意糊在地上。
她精准地避开一次次的攻击,不一会儿,地上横七竖八的都是顶着血脑袋的黑衣人。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
“别怕,报警(抱紧)了。”
我不加犹豫地搂着她,用脑袋揉蹭着她的脖颈。
视频上可爱的猫猫也是这么讨主人欢心的。
“你真是傻的可爱。”黎星颇为无奈的说。
“我想起了一个笑话。”她的指尖带着热量,刮过我的鼻尖。
“有天小熊种了颗芒果和草莓,发现草莓长得好慢,小熊就说:莓你不行,莓你不行,没你不行喔。”
我从来没有这么发自内心的笑过,可能不淑女地露出了很多牙齿。
“多笑笑嘛,很好看的。”黎星的食指卷着我的头发,卷成一个圆又放开。
“黎星…”
“嗯?想回家了?”
“不是,”我脸上发烫,“你凑近一点。”
黎星的脸离我最多三厘米,我能清楚的嗅到她的香味,和如痴如醉的美酒一样。
我没喝过酒,但我见过的很多的人都喜欢酒,那么我也肯定会喜欢的。
我会和喜欢酒一样喜欢黎星。
这些话还是留在心里的好。
我学着电视中的女主,吻上她棉花般的温柔脸蛋。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哭笑不得地说:“还真是别样的感谢呢,我接受了……”
话音未落,我“重蹈覆辙”,我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昏沉的灯光下,她如同醉酒般醉红的脸上,充满柔情的大眼睛注视着我:“扶我一下好吗?”
好奇怪的黎星,为什么会站不起来呢。
警车闪着红蓝色的光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要求我们留下提供证据。
我看向带着我回家的黎星,一缕呆毛翘起,还在唱着歌:
“还有什么等待”
“还有什么悲哀”
“这故事中的人不太精彩”
“夏去了又回来”
“而人却已不在”
“……”
“小喻,你哭什么,好笨。”
“没什么,我很想说,很高兴遇见你,黎星。”
喻泫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呆。
对不起,对不起。
我已经不是那个“小喻”了。
如果能重新来过,该有多好。
……
“全剧终(才怪)!”黎星拍着手,时间正是六点零三分,门铃响起,陈怀武正在前往厕所。
她复活了,准确地来说,是回到了关键剧情点。
这是她作为侦探的杀手锏。
她果断给铁门加了个锁,然后狂奔。
先去后院,理想的话能直接跑到冬山上,顺便破案。
雪愈下愈大,茫茫雪地中的黑帽女孩就格外明显了。
“怎么还有一个?”黎星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脖子上也有一个蝴蝶纹身。
“蓄势斩。”只见女孩对着空气挥剑,竟能听到有别于北风的风声。
黎星顺着潜意识一躲,原先位置上随手关上的门裂开了。
“好玩吗?”声音来自身后,是文茜。
“黎小姐,介不介意我自我介绍一番呢?”她越走越近,黎星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我叫文茜,这位是佑忌,刚才舞剑的是佑忌的妹妹佑安。”她自顾自地说。
喻泫似乎没随着来。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为什么要杀我?”
“你的问题真多,而且谁说要杀你了?”文茜恶魔般的笑容让人战栗。
空气中有股怪味,刚反应过来,意识已经模糊了。
“虽然味道明显,但效果还是挺不错的嘛。”文茜拍拍佑忌的肩。
“这次还是交给喻泫吧,情感这道坎,总归是得过去的。”佑忌首次开口。
……
讨厌这种昏迷的感觉。
好想一直睡下去。
“醒醒!”从那双眼睛可以看出是喻泫。
“小喻,你怎么在这,我又在哪?”
“抱歉……”
“别说这种话,你又没做错什么。”黎星想伸出手,却发现铁链绑住了四肢。
“抱歉……”她不停地重复着,眼眸渐渐变红。
类似于一种黑化状态吗?
黎星识趣地闭上嘴,观察着奇怪的她。
“侦探小姐,你喜欢我吗?”她眼里充斥着病态的色彩。
黎星咽了咽口水:“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喻泫没有回答,她整个身子扶在黎星身上,轻轻咬着耳垂:“我不想你骗我。”
力气好像被抽干了,浑身发软发热。
“喜欢,比《一千零一夜》还真!”黎星使用了秘笈“匪夷所思的对比”
“小星看过《一千零一夜》吗?想不想听我讲一遍呢?”她的舌尖在游动,下一个目的地是脖子。
喻泫反击,秘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怎么净挑些敏感的地方啊!
“想!!不过你能先停下来吗?”
“小星真笨啊,讲故事的话当然就做不了这些事了。”
“那我开始讲了……”
黎星讨好程度拉满地用力点头,哪想讲故事确实会停止嘴上的功夫,却停止不了手上功夫。
喻泫葱白的手指妆扮成小人,懵懂无知地攀爬着山峰,食指和中指两兄弟合力转动山顶小片红土地的镇地之宝。
食指兄劳累的时候就会坐在镇地之宝上,每次休息都意味着镇地之宝海拔升高。
故事还听得下去吗?
可为什么小喻会是一副专心致志讲故事的样子?黎星狠狠咬住下嘴唇。
“那我开始了:从前有一个喜爱女色的国王,每天都会喊来一个漂亮女孩当作妃子侍寝。”
“侍寝过后,国王就会把妃子杀死。不久后,天下几乎没有女孩敢露面了,亲卫军无人可抓。”
“国王很生气,命令大臣马上想办法,大臣心一狠,派出自己的女儿,国色天香的黎星。”
黎星闭上了眼,尽力地沉浸在离谱的故事里,而不是身心欢愉上:“后来呢?”
“后来黎星见到了国王喻泫,他竟然是她,在坦诚相待的时候,黎星聪明地发现了端倪。”
“喻泫很生气:你和之前一千个妃子都是一个下场,既然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那就只有一死了!”
“黎星狠下心来,妩媚地在画着圈:可是,国王,我有办法让你不杀我。”
“什么办法?喻泫勾起了兴趣。”
“那就是接下来的一千零一个晚上,我都会表演神奇的魔术,是那种保证让你沉沦的喔!”
“那今晚的魔术是什么?”
“国王,请你闭上眼。黎星说完,吻了上去,是连绵,清纯的吻。”
“前一千个妃子从未像这样欲拒还迎,恰如其分。黎星也仅仅是一个吻。”
“喻泫不知道的是,黎星的嘴里藏着能让人昏睡的药粉,指甲盖下藏着解药。”
“喻泫昏昏沉沉地招手:怎么不继续了?”
“黎星笑了笑,穿上衣服,咬着手指,在离开之前,轻轻濡湿了睡着的国王的额头。”
……别出心裁的故事。
喻泫停下来了,她爬上床,压着黎星的小腹,不算太大的体重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呀,小星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上厕所啊。”
黎星窘迫地别过头,脸像极了熟透的水蜜桃:“没了吗?”
“当然还有啦。”
“在这之后,喻泫迷恋上了黎星,疯狂地寻找她,可是她杳无音信。”
“喻泫独守空闺,度过了剩下一千个沉沦于思念的夜晚……”
泪珠掉在衣服上,湿了一片。
“别哭啊,小喻,哭花了就不好看了。”黎星安慰着莫名伤感的喻泫。
“谢谢你……”喻泫直接趴在黎星身上大哭了起来,“好想好想让你永远陪着我。”
“我会的,但……”
“咚咚”过后,文茜的声音如魔音贯耳:“喻泫,我知道你俩关系好,但是请你先完成事关生死的任务!”
“喻泫,在听吗?已经延期了一天了,father那边不好交代了!”
喻泫身子一僵。
“要完成任务吗,小喻?”黎星温柔地笑着,不明意味。
喻泫抬起头,看着黎星发呆。
“好啦,我不介意的,只是你啊,别再这样下去了,开心一点,面对没有我的人生。”
晶莹的泪珠在眼角顺流而下,喻泫是个爱哭的孩子。
她啜泣着,将一瓶透明的液体一饮而下。
“NaCN,再见,小星。”
她在门被破开的那一刻唇对唇与黎星相贴。
口腔中有一丝苦杏仁的味道,更多的,是血腥味,不加节制的撕咬的遗留。
……
六点零三分,逃亡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