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哈呦，小玖——好久没见，漂亮了不少嘛。』
如果不是穿着工作服出门，我此刻真的很想装作不认识眼前这个刘海半遮着眼睛、头发染成轻浮栗色的人。见我没什么动作，对方依旧热情不减，冲上来便对着我的脸颊一阵揉捏。
『不愧是高中生。JK啊JK真美好。』
『是DK。别玩我脸了间祁柳。』我撇开他一个劲捏我脸的手，发现这人比上次见面时身上又多了几处伤疤。普通人见到他这样的外表大都会心生怜悯吧，但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十分平静。
这家伙会这么悲惨，纯纯是因为自己作的。如此评价他人虽然的确有点过分，可我叙述的是无比客观的现实。这样的道路是他自己选的，那就算被路上的荆棘刺伤也无可厚非吧。
所以我只是像询问天气一般问他：『又被男朋友打了？』
间祁柳微微扭了下头，露出自己完好的侧脸，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嗯……不过，已经跟他分手了。那家伙嫌我赚得不够多，想把我卖给别人当…不说了，反正我听到他跟别人发语音后就马上收拾行李卷铺盖走了，太可怕了。』
他眨了眨眼，似是泫然欲泣。
别在我面前使用这种对男人用的小伎俩啊。我内心腹诽。
『真顽强，居然还没死啊。』
『在和七老师见到面之前，是不会死的哦。』间祁柳笑着冲我比了个v字手。我知道他口中的『七老师』是谁，那是他在还未离开前男友时在网上认识的一个轻小说作者，据说和我同城。这家伙只是和人在网上聊了几句就把对方当作自己的救赎以及神明一样崇拜，今天来找我也只是因为为了来和这位网友面基而来到我的城市，顺路碰个面。
虽然本来我们每年也会定期碰面几次，不过今天属于突发情况，也是间祁柳的临时起意。
唉——这家伙人生中有什么选择不是临时起意？被药物和激素弄得没法和正常人一样思考的脑子能做出什么好选择？但姑且对方还算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还是略微提醒了几句。
『你也差不多得了，整天不是卖照片就是神待，也该找找正经工作了吧，都20了。』
间祁柳无所谓地边在手机上疯狂打字边回复我的话。我瞥见他新做了一套美甲，紫罗兰色的指甲油掺着闪粉和亮片在阳光下也依旧耀眼。
『哎……我又不像你，有个富哥们发小喜欢——话说，最近你和他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我又不喜欢他。』听他提起陆肆，我有些无奈，『那种老好人样的死宅以为自己是什么轻小说男主角呢还想着救风尘。挺无聊的说实话。』
『好吧。小玖最近没有想交男朋友的想法？』
『没。』
最近遇到的男客人都是一帮变态肥宅，要么是和间祁柳一样脑子不好想找人互相安慰的傻子**，丝毫没有那种能让我生出交往欲望的对象。再说我干这行又不跟恋爱脑间祁柳似的想找个长长久久的对象——不是，找对象从客人里面找，昏了头才会有这种想法。
『嗯…呃，等等等等，你该不会——』间祁柳反应夸张地用手捂住嘴，不可置信地指着我，『最近开始喜欢女人了吧？』
『我没……』我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思来想去在这个人面前隐瞒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必要。我叹了口气，用着不确定的语气说，『或许，可能，有这么回事吧。我不知道。』
『哇……陷得不清啊。』
我被他似是关心又似是八卦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后退几步跟人拉开了距离，『所以，今天去什么地方？』
『唔……我们好久没有这么在一起了，陪我去逛商场吧？』
我选择性忽略了他言语中的模糊又暧昧的字眼，点头应了下来。
的确是陪着逛商场。我向来不习惯在外面购买服装，一是因为实体店的衣服太贵，二是我这样的身份和普通人沟通，总是会觉得有些许羞耻，就好像公开露出一般。当然间祁柳这个没脸没皮脑袋也不好使的家伙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身上的衣服脱了大半、只剩下一件内衣半挂在胸前，却像是不在意般将试衣间的帘子拉开一半。他凑近在门边等着他的我，悄悄说：
『要不要和我在试衣间试试看？我还没试过在这里——』
间祁柳又是话锋一转，自顾自说起自己的事情来，『嗯……倒是之前被前前任在试衣间打过。』
『你在瞎说些什么，要吐了。』
我把他的脑袋按回试衣间，然后猛地将帘子拉上。间祁柳的声音闷闷地从里面传来，『欸——我以为你喜欢女人的话，也会对我有想法的。』
天呐，这就是吃雌二醇黄体酮吃的吧。
间祁柳虽然很爱逛街，不过又没工作又没男朋友养着的他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就算理财能力再怎么糟糕也知道衣服饰品这种东西不能消耗维续生命所用的资金。他看了几家店后就悻悻地走了，嘴里还叨咕着『不能再看啦要是再看就会想买马上又会没钱吃饭了……』一类的话语。
上次金主多给了点小费所以我手头还算富裕，见他这副扣缩的样子便说等下一起吃个饭再回去，我请客。
马上这依赖男人的菟丝子就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贴上来了：『真的吗小玖？你对我也太好了……唉，如果是为了你，我做top也不是……』
『不行。你再说我就不请你了。』为了以防间祁柳在外面发癫引起路人注意，我连忙把他的嘴捂住拖进了海底捞。
十月份的鹤城虽然秋老虎未完全消退，但空气中隐隐已有了些寒意。我看着被四宫格火锅产生出的氤氲白气遮盖住面庞的间祁柳，没来由地想似乎很久之前他脸上并没有这么多伤的，就算是刚刚离开老师的时候脸上都没有任何伤痕，完全一副被小康家庭养的很好的独生子模样。
『最近有什么消息吗？关于……老师的。』
我一般很抗拒提到过去的事情，但在间祁柳面前除外。
『嗯好像，老师的案子要二审了。』间祁柳给我夹了块沾了调料的肉。
之前也要有听到过风声，所以我并不显得意外。『是吗。』
『嗯对。然后然后我听说，好像老师的女儿也在你们学校上学哦。』
『谁啊？』
『就是他说那个短头发审美天赋很高的那个孩子吧。我以前还在画室见过一次……哦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上次回来见到她了，在路上穿着你们学校的校服。』
『我还以为老师一直是单身。』毕竟按常理来说，有了孩子还会做那种事情的话，未免有些太出生了。我微微蹙眉，对间祁柳在谈论孩子方面仍然轻浮的态度略有不满。
『当然不是啦，老师又有事业长得也不错，怎么可能是单身。』
哦，忘记这家伙似乎是有些斯德哥尔摩情节。我轻叹口气，帮他续上喝完了的饮料。
『哎呀——吃的好饱，多亏了小玖。我就知道小玖是很爱我的——』
『才不是呢。』我推开搂住我胳膊的间祁柳。明明刚才在店里没点含酒精的饮料，怎么这回满口醉话。
虽然我并不是特别在意他的死活，不过若是他真的寄了，那世界上就会少一个了解我的、了解那段过去的人。所以我还是希望他尽量能好好活着。
『知道啦知道啦，小玖就是傲娇嘛。那我走喽？』
『快走吧你，别啰嗦了。』
我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喂，注意别被骗了啊。』
间祁柳转过身，回给我一个过分明媚的微笑，『谢谢啦。我被骗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