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镇…”
少女默念道,她看向窗外——
城市的风景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的山丘与嫩黄的麦田。
不过是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视野中代表着科技的元素就全然消失,唯有与土路并行的电线与电线杆,稍稍给人依然活在21世纪的实感。
“真是不可思议,阿婆平时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泠感叹道。
从京都来榕树镇的大巴车一天只有一趟,哪怕是暑假,车上仍然空空如也——不如说,除去泠这个回老家(虽然以前从来没有回过)的后辈,其余就只剩下司机一个人。泠本以为这种小镇子出来的大巴车,司机应该也是镇子里的人,不过司机表示他真的只是一个单纯开车的司机,实际上住在城里,那么榕树镇的事,也就无从问起了。
阿婆是泠的外婆的妹妹,印象里,泠只在不知道哪一年的春节见过。此番暑假,泠到阿婆家中借住。一是父母出国工作,需要个人来照顾泠(泠表示不需要),二是,泠在冥冥中感到,外婆在遗物中,似乎给她留了东西。
泠手中捏着发卡,那发卡此刻正微微发着光。泠曾拿着发光的发卡展示给别人看,但是无论什么时候,那股光芒都只有泠自己能看见。发卡是外婆很久之前送的,久到泠记忆中外婆的面容都已经模糊不清,但不知为何对这个发卡却依然印象清晰。
外婆当初去世的很早,后来泠问起母亲这边的亲戚关于外婆的事时,
“呃…小姑她,”亲戚面露难色的说道,“平时总是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什么诅咒什么怪物之类的,身上也挂着一堆乱七八糟的道具,对了,还经常对空气讲话……比桥头那些算命的神婆还要神神叨叨,大抵是疯了吧。”
更多的事,他们也没有人了解,毕竟没有人会尝试走进一个疯子的内心。
“疯子吗?”泠想,或许以前她也会这么觉得,但是自从她发现每天带的发卡,都能发出只有她看得见的光芒,以及那种冥冥中的感觉,她就确信,世上真的存在着其他的什么超自然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琢磨不出答案,泠把发卡别回脑袋上,那股光芒也隐没下去。
巴士在千回百转的山路中迂回,像只蠕动的虫孑。比起那望不见边际的浩渺群山来说,形单影只的人类显得过于渺小了。花了老大股劲,不知道转过多少个弯后,榕树镇的全貌突然出现在泠的眼前。
镇上的房屋如野花般错落的生长,大片大片遮天蔽日的榕树点缀其中,不愧榕树镇之名。若将目光再放的长远些,就能看到一片碧蓝与金黄交相辉映的帷幕。细密的黑色小点在那苍色的上空悠久的徘徊——倘若之前没来过这里,任谁也想不到,这个远在群山间的小镇子,居然傍着大海。
视野随着山路缓缓下降,临海特有的潮湿空气似乎已经顺着晚风蔓延到车上来了。安静,恬谧,又富有活力。
巴士开进镇门口,猛的摇晃几下,积蓄一天的尾气喷薄而出,巴士也终于消停下来。吵闹的发动机一停,泠的耳畔瞬间被蝉鸣所占据,若是认真听,还能听见浪潮的起伏。夕阳在山的尽头拉出一条狭长的投影,从地平线一直蔓延到脚下。群山环绕隐隐绰绰,在这画中又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着欢笑的儿童一边打闹一边穿过人群。
“这个镇子,似乎住的人不少?” 泠拎着包从巴士走下来,在路口环视一阵。
村口围着几桌大爷大妈,似乎是在玩些牌什么的,这个点他们大多数都已经吃过晚饭,正是一天中最享受之时。一个路牌歪歪扭扭地倚在树干上,腐朽斑驳的痕迹中隐约可见“榕树镇”几个刻字。那些老头老太太对泠的到来并未感到惊讶,抬起眼皮子匆匆扫一眼,一门心思就又回到牌局上了。
泠拖着行李箱在道路上穿行,路上路过不少民居,它们多数仍是上世纪的建筑,小部分人家盖起洋楼,混在一群木屋瓦房里,也算别有韵味。
“小姑娘,哪家的娃子?”
大门敞开的民居里坐着不少老人,过了村口,路上倒是不少人笑呵呵跟泠打招呼。遇到说话清楚的,可以顺便问下路。也有口音浓重,口齿不清的,泠只能悻悻一笑,“我是村上家的。”一边这么重复大声喊着,一边灰溜溜地走了。
约莫走了20分钟,泠停在一处洋楼前。透过锈迹斑斑的铁门,庭院中蔓生的杂草映入眼帘。那摆放在一旁的农具上满是锈灰,显然已经荒废许久了。抬头望去,楼中的房间都熄着灯,不像住着人的样子。
“村上…确实是这里啊?”
再次确认一遍门牌,泠将行李箱放到一边,双手把住门框,用力一推,铁门呜咽一声,缓缓朝两侧打开。
拍落手里的铁灰,泠向里面走了几步,破败的氛围愈发弥漫起来。
“有人吗?”
正当泠疑惑时,隔壁突然传来呼喊的声音。
“是小泠吗?”
泠朝右边看去,只见二楼阳台走出一个老妇人,她挥着手,“是小泠吧!已经到了咯。来这边,你外婆的房子老早就没人住,已经荒废很久啦。”
“阿婆!”泠甜甜地喊了一句,扭头从铁门出去,来到隔壁的门前。
只见门牌上同样写着“村上”二字,泠不禁一笑,村上是母亲那边的姓氏,阿婆跟外婆家都叫村上家,很合理。
“嗯?合理吗?”少女微微歪着头,疑惑道。
不过她暂时不准备深究,待老妇人从二楼下来后,泠拖着行李箱跟老妇人走进院子。
“打扰了,阿婆。”
“没事没事,呵呵呵”,老妇人和蔼的笑道,“哎呀,小泠好久没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跟姐姐当年真像啊…”
她眼中透露出一丝怀念,“小泠到这里,应该是为了找姐姐留下的某个东西吧?”
“…”
见泠沉默,阿婆又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姐姐当年做的事,周围几乎没有人理解她。但我不一样,”
阿婆目光停留在泠身上,似乎想要从泠身上找到一点姐姐当年的感觉,“姐姐为我做了很多事,虽然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是姐姐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也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假如你想继承姐姐的这份遗愿,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阿婆说到这,停顿片刻,再次启齿道,“可别再像她那样孤独了。”
孤独…?
“嗯…”泠点点头,“我知道了。”
“呵呵呵,”阿婆背过身继续朝里走,“进来吧,就当自己家一样。坐这么久的车,饿坏了吧,赶紧来吃晚饭,刚刚做好的哟。蒸鱼,和猪排饭。
“关于那些事,可以慢慢来,不着急。暑假这么长,难得来一次榕树镇,多出去玩玩也是好的。”
“嗯,我会的。”
泠正准备走进里屋,余光突然瞥见隔壁一个模糊的人影。当她想要仔细打量时,那人影又受到惊吓一般,立马跑开了。
“好像是个小女孩?”
泠摇摇头,抬腿迈过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