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松冈叔叔，外婆当年到底用什么办法救活了川蝶，她有没有跟你提过?"
"......"
男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逼仄的看向厨房，随后目光又回到自己父亲身上。突然，他张开了口，然而喉咙颤抖半天，也只能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代，代价是....."
松冈顿时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老爷子面前。
"是——我们全家的命。"
在心里掩藏了多年的秘密终于吐露，这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哇哇一声大哭起来。他遍又一遍锤着黄泥巴地板，一边嚎叫着，
"想救川蝶的代价是，我们全家都不得好死，全部短命。"
"爸!爸!我对不起你，爸!妈，还有川蝶她外公外婆，全都是我害死的，是我狼心狗肺——"
"我是你养的独眼狼!!"
男人泣不成声，颓然的倒在地上。
"怎么说话的，泠姑娘还看着呢，你起来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代价?什么短命?你起来好好说清楚!"
泠和老爷子好说歹说，终于才把男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男人又呜咽了片刻，最后终于停下落泪，缓缓念道，
"从来都没有平白无故的奇迹，世界不允许奇迹存在。如果有，那一定会诞生出相对应的绝望。只有这样，世界才能保持平衡。"
"这是...当年那个大人说的原话。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大人给我解释了，想救川蝶，就必须消耗我们家里其他6个人的寿命，去拼出川蝶完整的一生。"
"我跟大人说，在你们身上各取10年的寿命，我自己身上，再取了30年。"
"然后大人就抱着川蝶消失了，我在原地守了川蝶妈妈一夜。大人再出现时，怀里抱着川蝶，大人说，这个孩子，她已经取好了名字，就叫川蝶。"
"我把孩子接过来，发现她已经有了呼吸。我刚想给大人道谢，一抬头却发现大人已经走了很远了。无论我怎么追，都追不上，最后只能再抱着川蝶回来。"
"那之后的事情，爸你都已经知道了。"
男人说完后，再也支撑不住，仰倒在椅子上。
"冈子，你.....你居然——"
老爷子长长的哀叹了一声，"这种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爸，对不起，爸，我该死啊——"
男人无神的呢喃着。
"啪。"
老爷子一巴掌拍在男人脸上，正准备再说什么。
川蝶却突然跑出来，拦在了二人之间。
"爷爷!"
"小蝶!!"
"小蝶——"
"不要!!"
"不要!!!!!!!"
川蝶声嘶力竭的喊着，紧紧抱住了她的父亲。
"爸爸不要怪自己了，是小蝶的错，都是小蝶的错。爷爷要打，就打小蝶吧！"
"还有外婆，还有外公，全部全部都是小蝶的错。如果没有小蝶，爸爸妈妈现在一定还幸福的生活着，呜呜，如果，如果没有小蝶，妈妈也不会死，呜呜，外公，外婆，大家都不会死。"
"如果，小蝶，小蝶从来没有来过——"
川蝶突然跑过来双手牵住泠，"泠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吧，把不属于小蝶的东西，全部呜呜，还给爸爸妈妈，还给外公外婆!!!!"
"小蝶不想，不想大家死去。小蝶，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
"......"
泠有些不知所措，面对川蝶的请求，如果外婆在这里的话，倒是有可能做到，但是外婆也绝对不可能答应。
"世界不允许存在奇迹么?"
少女看向眼前的三人。
"每每我们抱着那些尸体痛哭，我们多希望世间真的有奇迹出现——假如那漫天的神佛真正存在的话，为何对凡人的苦难视而不见呢?是真的毫无怜悯吗?"
"世间从不存在真正的奇迹，如果有，那必然会诞生相对应的绝望。"
"怪谈世界只不过是一个谎言，无论其中再怎么美好，对于执念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永恒的囚笼罢了，主世界意志不可能认可他们。"
一句又一句的话语在泠耳边闪过。
"哈哈哈，哈哈哈，还真是残酷啊......"
遗憾，愿望，执念，奇迹，还有...绝望。
主世界意志，到底是什么东西？
泠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怪谈也好，执念也罢，一切一切的根源，主世界意志，到底是什么东西?
小忆一直说，主世界意志是维持世界稳定的存在。就算一切属实，以泠个人的视角来看，也难以接受。
只是因为世间产生了不该存在的奇迹，就要降临相对应的等量绝望，仅仅为了平衡而已
——这算哪门子的狗屁意志?
...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世界的确早就乱套了。如果人的想法可以随意的撼动世界，那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是世界毁灭，大家一起死掉。
从宏观的角度来说，泠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只是，只是，这样子，那川蝶她们...
"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从川蝶出生那一天起，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吗？"
"川蝶家付出了这些，那外婆呢?外婆付出了什么?寿命绝非可以随意交易的东西，外婆当年到底向世界意志支付了什么?"
"发卡，发卡......"
如同线索突然被串了起来。
"2009年，这个发卡，是外婆在2009年给我的。那年川蝶刚好出生，也就是说——外婆在那之后，就立马死去了。这......"
"小蝶，过来坐着吧。"
最后还是老爷子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泠看向老爷子，他已经露出微笑。
"唉，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事情去责骂你。只是冈子啊，你这事，瞒了我们太久。一直到小蝶她外公外婆过世，都还蒙在鼓里。"
"我们几个老骨头，本来就没几年能活。你要是早让我们知道，我们几个直接为小蝶去死都可以。"
"爷爷!"
老爷子把川蝶拉进怀里，细细的梳理着川蝶的头发。
"小蝶，不用再说了。有小蝶在的这几年，我们家日子虽然清苦，但是却很开心。于我们而言，小蝶就像上天送给我们家，最好的礼物。"
"能看见小蝶健康的生活下去，爷爷这一辈子，已经值了。"
"爷爷!"
川蝶扑进老爷子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
老爷子没有说，川蝶也没有注意到，之前松冈说代价时，唯独他自己付出的，是30年寿命。
泠无言的看向男人，男人也看着她。
男人得到川蝶时，年纪依然不小，再减30年寿命，到现实中那个时候，就算自己没有从海末那去把男人捞出来，男人怕是本身也没剩几天能活了。
阿婆也已经80多岁，不知道哪天就会西去。而川蝶，今年才14岁。她的人生还剩56年，失去一切亲人的她，到底该怎么继续生活下去呢?
"诶——"
一直趴在泠肩头的蝴蝶却突然动了，这只蓝翅黑边的蝴蝶，颤颤巍巍的朝川蝶飞去。随后在众人的眼前，川蝶周边闪起了极其耀眼的蓝光。
"小蝶?!"
"小蝶——"
泠拦住二人，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片刻后，那蓝光如水波般褪去。
在那其中的，则是川蝶——2023年的川蝶。
"爷爷，小蝶回来看您了。"
她又一次扑进了老人怀里。
老爷子虽然惊讶，但还是笑呵呵的抱住了这个比之前高了半个头的川蝶。
"果然这一切都是小蝶做的啊。"
泠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角也不禁露出微笑。
"泠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呃，该怎么解释呢？"
泠摸摸头，川蝶却突然说道，"泠姐姐!这里已经不是那片空间了——这里是真正的过去。"
"真正的...过去?"
什么?自己居然被川蝶不声不响的拖回了真正的过去?一直到刚刚，自己都还以为，自己处于怪谈世界中。
难怪刚抵达这里时，蝴蝶的光纹暗淡了这么多。川蝶居然用时间的能力，把自己也带回了过去。这可真是——不可思议。
泠从兜里掏出了小忆的印章，发现攻略进度早就到达100%了。
具体细节之后再问川蝶吧，如果这里是真正的过去的话......
泠的脑海中已经冒出了无数人类对时空的猜想和悖论。
"真正的过去?"
老爷子嘟囔道，"小蝶，泠姑娘，难道你们都是从未来回来的?"
"呃，现在这么看来，确实是的。2016年，我其实还只有川蝶这么大。我和小蝶都是从2023年回来的。"
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二人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
老爷子眼中突然充满了担忧，"泠姑娘，你们从未来回到这里，需要付出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是因为川蝶太想爷爷，所以就回来了。"
川蝶哭着说道。
"爷爷，爷爷后天，就会死的。川蝶，川蝶想救爷爷，所以就回来了——"
世间从没有平白无故的奇迹，泠的耳边又闪过这句话。
在那片怪谈世界里，川蝶貌似已经尝试过了无数的方法去扭转老爷子的死去，可是无一例外的，应该都失败了。
其他的世界里，大概就是川蝶在尝试拯救其他的亲人。
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川蝶自己主动放弃了怪谈世界，并且用能力把自己一同带回了过去，想要真正阻止老爷子的死去。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也不会成功。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等量的绝望换取等量的奇迹。
川蝶，你到底想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