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纪元(TE)1078年12月20日,吉克国王马西奥·霍克斯·阿克雷西亚宣布退位决定,并且宣告由卡洛斯王储成为吉克的新国王。
TE1079年6月9日,吉克王国向德尔蒙宣战,第二次吉德战争正式爆发,两国再次将巨大机动兵器投入战争之中。于此同时,吉克王国的卡洛斯王组建一支名为拾滩鸦的部队,用于扫荡共存主义、打击保守派的在野党。
同年9月15日,前司令官卡维·罗德里格斯因叛国罪被处以死刑,他的家人也因此受到牵连。处刑前卡维·罗德里格斯被拾滩鸦部队没收了全部财产,而罗德里格斯家的次子——莱汀·罗德里格斯,目前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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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有人在这个点敲响西边教堂的钟,这意味着霍德尔城迎来了新的早晨。今天是阴天,霍德尔城的人们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钟声传到了一间破旧的出租屋。这昏暗的房间充满了霉臭味,可躺在床上的男孩丝毫不在乎,或者说他无意识地任由这臭味继续恶化。
男孩艰难地转个身,结果沿着床缘摔了下去,脸部传来痛感才让他的意识稍微清醒。他不管冰冷的地板,继续趴着一动不动。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男孩下意识地拿起掉在地上的水壶,拔开塞子就想往嘴里灌水——壶里没水了。男孩盯着水壶迟疑一会儿,脸部肌肉瞬间扭曲成厌恶的表情,将水壶丢出窗外。
你真他妈还有脸啊!还想让自己活得更狼狈吗?他在心里狠狠地骂道。
扶着桌角,男孩才勉强把自己拉起来,坐回自己的硬木板床上。看了眼桌上已经长满霉菌的面包,他的胃肠响起“哀嚎”声。多久没进食了?他不清楚,也不想知道。现在时间对于他来说仅仅是一块被丢弃的抹布。
男孩看向挂在衣柜上的那件军装发愣。与周围杂乱的环境不同,这件军装却意外地整洁——那是父亲曾经穿过的军装,他逃跑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把这件军装带出来。
军装胸前佩戴的徽章是属于罗德里格斯家族的荣耀,男孩以前也很自豪地将徽章佩戴在自己的胸前,现在却觉得那徽章如同钢铁巨人一般沉重。他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佩戴这枚徽章的资格。
这件军装的主人就是卡维·罗德里格斯,那位被扣上叛国罪、被宣判死刑的军人。但男孩眼里的卡维·罗德里格斯并不是一个罪该万死的叛国者,而是一位最伟大的父亲。
父亲时常教育着兄弟姐妹们要用双眼去看清世界,教会他们谦逊、真诚,希望孩子们能够明白——人类是依靠自己的智慧从众多生物脱颖而出的,人类之间应该彼此信任、相互理解。
男孩的父亲一直称自己是“进步主义者”,他相信人类并非无可救药,相信人类一定会迎来某种“进化”,依靠自己的智慧就能够到达“伊甸园”。
呵。
如果人类真有什么智慧,那现在为何还会爆发愚蠢的战争,国家与国家、人民与人民之间为什么一定要互相为敌?为什么大家就不能互相理解?
如今,男孩不愿再思考了。
一切都莫名其妙。男孩的父亲突然被扣上叛国的罪名,还被宣判死刑,紧接着,男孩的周围充满了大声的争辩、枪响与惊叫。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为了掩护自己而死,只有他独自一人逃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如果连阻止这场为人们带来死亡、把国家导向毁灭的战场也被叫做叛国,那仗着所谓的正义、满嘴跑火车去推动战争的人又是怎么回事?父亲毫无疑问是一个好人,然而这样一位把自己一切都奉献给国家的好人,如今却遭到祖国的背叛。
他直到现在仍未明白,为什么一个完整的家庭会在短短一天之内变得支离破碎。这些日子他从一开始的悲伤、愤怒,逐渐变成自暴自弃、麻木,一具没有思考的肉体。
什么都做不了。就这样一直荒废时间,直至夕阳的余晖照到他眼角时,男孩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傍晚,他一个星期都没见过这样的太阳。
镜子的反光把男孩的视线吸引过去,他碰巧看到自己那一头脏乱的白发,作为一名流亡者来说,这是最适合不过的发型。而他那紫色的双瞳也只剩下空洞,一点都看不出母亲所说的灵性。
真是无能啊,莱汀。罗德里格斯家族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半响,男孩才从床上起身,从衣柜拿出一个木箱,顺便换上深绿色的背心,把木箱里的炸药绑在自己的腹部。如果吉克派的人就在这附近,他一定要拉几个陪葬,与其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着,不如一死百了。
男孩扭开门把,慢慢地走到出租屋外,朝向夕阳的方向前行。那件整洁的军装只能留在那间出租屋里,被什么人发现然后处理掉吧。在转过路口的时候,他突然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启动炸药,手脚就被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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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来后果然把哥哥大骂了一顿。
我有点不忍心哥哥遭那样的罪,就想劝说父亲,结果他命令杰丽雅推着轮椅把我推出房间外,让我一个人在外边待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平时很听我话的杰丽雅,这会儿肯定反抗不了父亲的命令。房间上了锁,里边两人争论的内容我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点。
争论有一大半内容是围绕我展开的。我知道自己身体状况让家人操了心,他们都对我抱有一种愧疚的情感,这让我反而感到不好受。所以我一直都用热情去享受自己的生活,努力表现出幸福的样子。
他们争吵完之后,第一个从房间出来的似乎是哥哥。他跟我说了一堆自嘲的话,以及一些爱意,并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亲吻了我的右手,说着没能保护好我是他的责任。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疲惫,感觉连跟我对话都是在硬撑着。这边的礼仪不太一样,像家人亲吻我的手背,表示的是一种珍惜、珍爱,我也没有特别反感哥哥这样的行为。
过了几天,父亲和哥哥仍未和好,看来这场“冷战”还得持续一阵子。
母亲这段时间因为军队的事很少回来,如果她在的话,没准能用特殊的方法劝说那两人和好。我作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并不太想让家庭氛围变得冷淡。
也不清楚父亲总是在自己房间忙些什么,听仆人说,自从他收到一封信后整天都在唉声叹气。我推着轮椅摸索过去问了下父亲才知道,原来是他的一位友人去世了。
“记得卡维·罗德里格斯吗?就是你眼睛还看得见的那会儿,他长得很高、穿着军装,白色头发。我在说什么……那时候你才刚4岁。对不起,米莉安娜,让你遭到这种罪是我们的责任。”
父亲的语气听起来很后悔。只要涉及到我眼睛的话题,父亲总会一个劲地跟我道歉。明明不想被这样对待的,我才没有感觉自己很可怜。但是这个卡维·罗德里格斯我还有印象,他的双眼看起来很美丽,总是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正当我想法子怎么安慰父亲的时候,父亲却说要把一件事情交给我处理。
“米莉安娜,我想了解下在鲁邦街道的那家孤儿院一些情况,但我实在抽不出身。你可以替我去一下吗?”
他摸着我的头,那粗糙的大手感觉不像是一个贵族该有的样子,父亲从未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候的事儿。我不讨厌被父亲抚摸,可能是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接触。
“没问题,父亲大人。”
我要外出的时候,父亲一般都会多派几个保镖跟随我。鲁邦街道离这里还挺远,我得坐马车过去才行。
“米莉安娜小姐,出门之前我帮你打扮一下吧。”
“嗯,麻烦你了。”
杰丽雅很喜欢帮我打扮,听说她的化妆水平在佣人之间也是一流的。纳贝鲁奇的大小姐出门需要化妆,尽管他们都说我不用化妆也是个美人。我承认自己可能真的有点魅力,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蠢货上门求婚——那些家伙都被我狠狠地拒绝了。
我看不到小女仆在做什么,只感觉到她在拿湿润的东西往我脸上抹来抹去,然后用类似小毛刷的东西扫几下。
最后涂在我嘴唇那里的应该是口红,我有跟杰丽雅说过,口红不要过于鲜艳,稍微润一下嘴唇的颜色就行。
我的轮椅是折叠式的,非常方便佣人把轮椅折叠放假马车背后。我被人搀扶登上马车,摸索一会儿才找到位置坐下。
路上杰丽雅一直都跟我聊天,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家家的话题。例如,杰丽雅去裁缝店进修当学徒的时候,认识好几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们聚在一起都会说起恋爱的话题。
当杰丽雅被问起喜欢哪种类型时,她就把平时看的浪漫小说男主角搬出去。我有点意外,杰丽雅居然喜欢冷酷的成年人。
“米莉安娜小姐,你喜欢怎样类型的男人呢?”
猜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说实话,我没有那样的想法,更何况我上辈子还是个男人。
“保密。”
我选择了这个回答,也是为了照顾杰丽雅的心情。
“那我祝福米莉安娜小姐一定会遇上对的人!”
我们到达孤儿院后,就向那里的修女询问情况。从孩子的生活条件、市民领养孤儿的意愿等等,这些我都要了解一下。
不知不觉,我们工作到傍晚。坐马车的时候,杰丽雅无意识地靠在我肩上睡着,看来今天的活把她给累坏了,平时她可不敢这么干。
『咴咴——』
突然听到一阵马的叫声,我感觉自己滑飞出去,额头直接撞到车厢前面的木板。不是很疼,可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湿润了,没想到连这点疼痛都忍不下。
前面到底什么情况?是马受到惊吓了?
“米莉安娜小姐!你没事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
我平静地回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仓促,肯定是在自责自己没能保护好我。我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给杰丽雅,让她不用太担心。
“见鬼!都怪这臭小子从路灯那边的路口突然蹿出来!”
随后,坐在前面的车夫开始大声咒骂,丝毫不顾虑我这个大小姐。我感到车厢轻微晃动,应该是杰丽雅跳下马车看下情况。
“米莉安娜小姐,这个年轻小伙子好像晕倒了!”
那还真是头疼。我不知道这条街上有多少目击者,要是放着不管就有损纳贝鲁奇家族的名号。这场“车祸”,我们肯定得承担主要责任了。
“你们快把搬上来,必须让他及时得到治疗。”
我故意说的大声点,好让周围路过的人都听见。同时我还特意告诉几位保镖,让他们把伤员搬到马车车厢。如果让保镖直接把伤员安置在他们的马背上,没准会让伤员受到二次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