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丽雅跟我说了些悄悄话:“我感觉最近小姐比较在意拉斐尔,你总是在尝试跟他交流。”
我想了想,然后跟杰丽雅解释:“人与人之间不能没有交流,更何况是面对遭受过打击的人,不是吗?”
前世某些事情让我学会了这个道理。同时,“照顾”拉斐尔也是父亲交给我的任务。
拉斐尔跟我相识的时间应该不超过十天,如果不是因为身份特殊,他早离开我们家了。
我不是靠纯粹的善意去接近拉斐尔,要不然霍德尔城的圣女名号非我莫属。显然,米莉安娜·纳贝鲁奇并不属于多愁善感的人。
或许拉斐尔恰好有一点点特殊:他的情感偶尔会像雷达一样向四周发射类似电磁波的东西,而我却莫名其妙地能感知那样的“信号”。
即使以前生活在星际文明,我也完全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如果人类种族能实现心灵感应,那无疑是很大的进步。但是,我对拉斐尔的兴趣仅此而已。
听到了翻书的声音,我有点惊讶他接受了刚才的请求,难道拉斐尔真的在看书?
“小姐,他正从第一章看起,准备挑选某个片段。”
“拉斐尔,不用急着找,看书的过程很重要。”
他没有回我,仍在制造一些纸张翻动的声音。纸张碰撞频率有点快,拉斐尔好像没有认真看下去的欲望。再这样下去,他也只会随便找一段敷衍过去而已。
巨大的机械轰鸣声突然闯入我们,没给拉斐尔开口朗读的机会。这声音震得我耳朵一阵刺痛,它听起来很诡异,让人感觉是一只海鲸在孤独地哀嚎。
没过一会儿,我觉得耳朵像是被一团东西堵住了一样。
“小姐!鲸鱼飘在天上,这条鱼正从我们头上经过!那就是大人口中的悉尼号吧!那可真是太惊奇了!”
小女仆扯着嗓子激动地喊,她的兴奋可没这么容易被掩盖住。
我猜她现在趴着窗台边向天空望去,因为小孩子总是那样活泼好奇。不过海鲸可不是鱼类,它是哺乳动物。
悉尼号是一座飘在空中的巨大机械要塞。可惜的是,我没见着它真正的模样。有人觉得它是一座岛屿,有人觉得它是一条鲸鱼…说真的,我真想亲眼见识一下这家伙的样子。
悉尼这个名字应该取自于《埃吉尔的海鱼》,一个古老的童话故事。埃吉尔骑的那条“鱼”就叫悉尼,他依靠悉尼在海洋里遨游四方,利用悉尼的声音杀死猎物。
实在是受不了这声音,我干脆用手捂住耳朵了。它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仍肆意地放出那过于难听的悲嚎。想必绝大多数的霍德尔城居民都对这庞大机械发出的噪声感到不满。
之后,我们都听到了大大小小的引擎声,这些声音充满异样的活力,紧紧追随那阵轰鸣,如鱼群追逐那般奇特。
这让我想起自己曾在一颗蕴含生命的外星球上研究过一些海洋生物的习性——部分小型海洋生物会“尾随”即将结束生命的巨型海洋生物。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感知“猎人”即将成为“食物”的。
“大鱼周围有很多小鱼…原来白色浓烟里全是飞船!”
杰丽雅又提高了一些音量。接着,她尽量向我描述天上的情况:蔚蓝天空像一片海面,云雾与蒸汽混合形成海的波浪,而要塞与飞船则是这片海洋里的生物。
“米莉安娜小姐,这儿会不会太吵了?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我无奈地摇摇头,告诉她这样做没什么意义。这时候躲哪儿都不好使,除非大家都躲在防空地堡。
不同于“海鲸”的叫声就是由那群“小鱼”发出的,它们属于那座移动要塞的护卫队——普罗森舰队。罗莎莉(我的母亲)曾说过那支舰队的名字,我不是第一次遇见悉尼号了。
悉尼号可以建造一些小型护卫舰,就像一个会移动的空间站。这里的人们除了能在地表使用机动兵器因赛克特(insect,虫型)进行陆战,还能在大气圈内指挥舰队开展类似宇宙战那样的空间战。
令人费解的是,他们有能力把庞然大物送到大气圈内随意移动,却没有探索太空的意识。
我想过很多理由,最可能的就是他们天体物理学发展得一塌糊涂,对宇宙与天体的认知非常局限。那位退休的航海家库柏有跟我发过牢骚,居然还有人坚信那愚蠢的“地平方圆说”。
等舰队群和悉尼号的声音完全消失后,我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刚才的事,因为我察觉到内心埋藏已久的烦恼正在浮现——自己永远都当不成机师。
双目失明的米莉安娜每天都活在自己的想象里。无数次想象着周围环境,想象着食物的模样、人的容貌...有时候会害怕自己放弃想象的那一刻。成为机师这件事情对她来说过于奢侈。
“我们该走了。拉斐尔,记得带上你的书。”我无精打采地说着。
就算父亲哪天为我安排政治婚姻,我也顶多是在内心表达不满,然后乖乖地依附别人。这是我不能够成为机师,仅仅作为盲眼女孩的平凡一生。这感觉并不好受。
然而,刚才一言不发的拉斐尔却突然朗读起《马沙的叛乱》的片段。
“玛可罗斯上尉发出嘶哑的声音:前进四。他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来到船头,不甘心被马沙这个混蛋拿来当垫脚石。在来到船头前,他已经把愤怒集聚在自己的手指上,按下了加速按钮。这个男人决定跟马沙同归于尽……”
这是《马沙的叛乱》第一章前段部分,也是全书剧情的第一个高潮点,意味着马沙的复仇计划由此开始。
拉斐尔朗读了好一会儿,然后停下来对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刚才脸上的表情可不像你自己。”
“不像我?”
双手下意识地捏着自己的脸蛋,我感觉不到肌肉群有什么变化。
“可我就是我,你认识我也没多久。”
“至少不像这个年龄的你,更像个…你懂的。要抱着小熊玩偶睡觉才不哭的小孩子,这很常见。”拉斐尔说的有些犹豫。
愣了一下,我才明白拉斐尔说的意思。
“你对自己都很麻木,却想敏锐地观察评价别人?”
我知道遮羞布被拉斐尔撕了一小块,心里有点不甘,就干脆捉弄他。
“无所谓的。小人也有傲慢,而傲慢会给我资格。”
他的这个回答像个无赖一样,我真想站起来扁这人一顿。所谓自以为是的小鬼,说的就是这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