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也不是我第一次经历了。尽管我已经接受这具身体,但它的来临还是会让我心烦意燥,难道最近我脾气变化无常是因为这个?所幸的是,它的麻烦程度远不及失明。
女佣们会帮着我计算它的周期,做好万分准备,但我这次出血量比以往多得多。她们端来了热水为我擦干净身子,这期间我不适合进去大浴池泡澡,只能麻烦大家用这样的清洁方式照顾我。
我伸手摸向小腹的位置,可以清晰感受到那里有一阵阵收缩疼痛感。这是育儿的房间、种族的延续,夸大点来说,甚至是人类文明的摇篮。人类从母亲的肚子里降临在大地之上,从一开始的连滚带爬,到后来踏上星辰征途,付出了时间与努力。
可是我们的文明新起了另一种育儿方式:女性可以选择摘除子宫(连带一小部分卵巢)寄存在培养舱里,这样就可以将试管婴儿尽可能地在子宫环境内培养。如同抛弃满目疮痍的地球一样,人类打算连第二个摇篮也要舍弃,所以这个方法的反对声一直都挺响。
久而久之,体外子宫育儿慢慢地只在军队中使用了。一方面,这个方法可以让女机师在太空战场上免受月事的打扰;另一方面,女性可以避免体内育儿带来的麻烦与劳累。
在这个社会里我并没有那样的选择。或许在将来,即便我不情愿,也会成为人类文明摇篮的一份子。实话说,我很难想象自己成为母亲的模样——盲人能很好地照顾孩子吗?我怀念作为男人的时间。
一位老妇人告诉我,以前她那代女性经历这些事的时候,男人们都比较忌讳,他们普遍认为这是一种疾病,大多数男人都无法理解并体谅她们。
但社会伴随着女权运动前行,越来越多的女性加入到医学行业当中研究这个现象,同时近十年来细胞学说(目前人们致力研究神经元细胞)发展迅速,大家也慢慢对女性的生理期有了正确的认识。
而如今我能享受到这样的关心与照顾,不仅仅是因为我有着纳贝鲁奇家大小姐的身份,还多亏了卫生协会给民众做了关于女性生理期的知识普及。女性都在争取自己正确权利的同时,对整个社会无疑是非常大的进步。
起码现在不会是女权运动最魔怔的时期,这点我还是非常清楚的。有句怪诞笑话:人类建立星际联邦面对国家问题之前,还得先把性别之间的矛盾解决了。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是何方神圣,但他/她似乎被这些问题搞得头昏脑涨。
“米莉安娜小姐,这几天你得穿着这种吊带。”
温妮的声音提醒了我。这里并没有卫生巾和卫生棉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开档吊带装置,材质与情.趣吊带袜差不多。这种吊带前后会有纽扣或者绑带来连接作为“尿布”的椭圆形布块,以便于更换“尿布”。
等佣人帮忙换好衣服后,我听到门外边又有人提来了一桶热水。我知道杰丽雅没多少力气提得动装有热水的木桶,只是没想到拉斐尔会愿意帮忙。
“米莉安娜小姐,请伸出小脚丫,我来为你清洁吧。”
就算杰丽雅很乐意干这活儿,我不太好意思,连伸个脚都犹犹豫豫的。杰丽雅很快抓着我的双脚,拿起热毛巾从我的脚板擦起。我看不到杰丽雅的动作,但能感觉到她手指非常灵活。
“所以…你真被我气着了?不然怎会有那么多人照顾你?”
是的,不会体谅女孩的男孩现在真把我气着了。而且我还那么认真地给他推荐书本,这显得我是个蠢猪,看来我们之间一定少不了争吵。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出声,而杰丽雅只顾着帮我清洗脚丫。
“呃,米莉安娜。白天的事儿…对不起。”
最先开口的是他,看来拉斐尔打算为白天的事情道歉。说实话,我并不想领情,因为他是个不懂礼貌的臭小子。可能我确实因为某些事情而伤感了,然后被拉斐尔抓住嘲讽的机会,他希望我不要像大人一样逞强。
没有搭理拉斐尔,我继续享受着杰丽雅洗脚服务。她的力道不是很大,让我觉得有点痒,要是忍不住就会当着拉斐尔的面笑出声——我可不想这样。
杰丽雅突然凑到我耳边说着悄悄话:“他来的路上似乎都在想着怎么跟你道歉,米莉安娜小姐,我观察过这家伙的表情。”
有点稀奇,杰丽雅居然会为拉斐尔说话。可能是觉得拉斐尔太笨了,连杰丽雅都忍不住搭把手。既然拉斐尔想要跟我道歉,那他还算实诚。
“你的右脚是怎么伤到的?”
听得出来他是想拼命地寻找话题,我可以告诉拉斐尔,毕竟这右脚的旧伤又不是士兵受耻辱之伤。我既不是气量狭小的男人,也不是小鸡肚肠的女人。
“失明之后,我心仍有不甘、胡乱作为——结果就是我的右脚被一箱重物压坏了。”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粉碎性骨折引起的移位或者距关节面不平整,医生已经为我尽最大可能保住了右脚。但这伤痛留下的后遗症,直到右脚发育到今天,我都没办法靠它来负责足部的负重活动。
“失明、腿瘸,我面对的麻烦可真多。”
“米莉安娜,你为什么还能站起来前行?”
拉斐尔的声音逐渐降低。我还在对他的疑问感到困惑时,一个对外界充满警戒、胆战心惊的小孩子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那是一道虚白的影子,明明看不清它的脸蛋,我却能感知到其中的情绪。
不知道愣住了多久,我才缓缓开口:“如你所见,我现在只能坐在轮椅上,走路都成问题。”
因为能清楚地感受到那道白影,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自己的视力恢复了一点。小孩子白影看起来只有几岁的样子,难道这是拉斐尔的内心?不对,他还没有对周围人打开心扉,这只不过是一些负面情绪集结在一起的玩意儿。
“米莉安娜,你还是跟我不一样。我从迈尔斯先生那儿听了一些事,你身上似乎有着我讨厌的东西。”
这会儿我才明白拉斐尔的意思:被黑暗与行动不**困扰的我,为什么没有放弃对生活的热情。或许他一开始想从我身上找什么共同点,好让自己有个理由放弃某些事情。只能说迈尔斯先生教训年轻人还欠一手。
但是我并没有摆脱黑暗带来的痛苦,也没有无视行动不便带来的困扰。我只是选择接受它们而已,与其说是站起来前行,不如说是弯着腰爬行。
“你讨厌我哪点?我只是一个不会对生活撒谎,但也不会忽略痛苦的人而已。”
我平静地跟拉斐尔说出真心话。我不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程度的痛苦,如果拉斐尔想向我请教,我只能说出自己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