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引力变得如此脆弱。我任由身体在舱内瞎飞,并且脑子里的思绪比我更早摆脱了引力的束缚——这些麻烦事儿都一个个跑出来,麻烦的事情越想忘记越容易想起,确实很符合“麻烦”的特征,可人最不需要的就是自找麻烦
不一会儿,我撞上了“窗户”,还挺坚硬,可惜“窗户”毫不留情地在我脸上留下了凉意,它似乎不喜欢我的热脸贴着“冷屁股”。尽管如此,“窗户”还是打算原谅我的行为,它甚至为我显示了那颗散发着荧光绿的星球,彷佛是在说那里有一颗多么明亮又可爱的行星。
“想回去。”这句话差点从嘴里逃脱,或许军人不该说这句话,但我还很年轻,任性与逃避可以是其中的选择。无奈之下,我只好伸出蜷抱双腿的手,让指尖触碰到那颗翠绿的星球,“窗户”露出了真面目——一块电子屏幕,它脸上那颗翠绿的星球,是人类联邦的第五颗殖民星球,也是我的故乡。
电子屏幕上还有另外一个小蓝点。我对它的了解仅仅是在机师课程中学到一些相关历史:这个小蓝点名字叫地球,尽管它作为人类的母星,但气候变得异常极端(主要是太阳引起的)早已无法适合人类生存。在这个种族即将面临灭亡的时刻,他们像是突然得到了天启那般,掌握了控制以太粒子的技术,建造许多大型移民飞船,带着人类文明逃离了太阳系,前往早已勘察过的类地行星.....
记得有人在课上提问过:“为什么不带着地球一块逃跑呢?”随后,他自信满满地在一个圆上画满了助推器,期待着大伙为他鼓掌。
“安德鲁,那可真是浪漫又愚蠢的方法。”教官无情地删掉他传过来的全息投影,然后自信满满地说:“以太粒子的运用让我们有了足够的资源和速度。”结果安德鲁等来了学生们的哄堂大笑。
“好吧,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助推器的作用力会把地球撕裂。”安德鲁晃晃脑袋无视那些笑声,这是我第一次觉得他不拘小节。
眼前的屏幕出现了另一颗星球,上边有着棕(陆地)、蓝(海洋)、绿(森林)三种颜色,这是一颗还未进行以太改造的人类联邦第十一颗殖民星球,右下角则是呈现它遭受虫母群袭击后的模样:一个永久的、不可逾越的屏蔽场被部署在行星表面(吸收一些波长的光),使殖民星球变成一颗“虫卵”,殖民星球上的人类就这样在虫母群制造的摇篮里悄然死去,而安德鲁驾驶的战机也在那巨大的穹顶之光中消散。
讽刺。我们在那之后意外地发现:这道穹顶之光需要榨取虫母群很多生命体的能量才能发射,完全可以说是两败俱伤。没人清楚那帮虫子的来意是什么,也许是单纯地为自己的帝国进行宇宙领土扩张,同时保持着极端排外主义。可以说,虫子有属于虫子的智慧。
——哐。
看来我的舱门被擅自打开了。
“这什么鬼温度?臭小子,你怎么没把房间的温度调节打开!”
我能感觉到维克多队长的胡子与怒火蔓延到这边。
“维克多队长,听说你的祖辈是来自地球的俄罗斯,号称凛冬战士。”
“嘴这么欠,你倒是精神。我还以为你会嚷嚷着回家吸妈妈的两团脂肪。”维克多不耐烦地用枪向这边发射一条锁链,把我一下子勾了过去,直接审问我:“小子,我知道安德鲁是你的搭档,但你回来后有没有跟蕾娜说过话?”
见着维克多粗大的鼻孔,我心虚地把头转向一边,随后低下了脑袋,做出随时接受审判那般姿态。安德鲁是蕾娜中尉的弟弟,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被那道该死的光线给射中。
让我去跟蕾娜中尉对话?驾驶舱里的录像可清清楚楚——并且蕾娜中尉还见到了安德鲁牺牲自己救下我的那段视频,现在让我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她面前,保不准把人给活活气死。
见我没出声,维克多忍不下去了:“你他娘的懦夫!”
听到怒吼没多久,我的脸蛋马上传来一阵火辣刺痛,同时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我一下子飞到了床边,愤然抬头看向维克多,刚好见到这家伙把双手叉开,让上半身转了个奇妙的角度,狠狠地怼我:“你那眼神什么意思?臭小子,我打你有什么不对?!”
......
再次睁开眼皮,我周围依旧一片黑暗,脸上有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心中一惊——难道我还在原来的舱里?
“午好,米莉安娜小姐。看来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把你这懒鬼给晒醒了。”
拉斐尔那带有些许嘲笑的语气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现实。行吧,又是关于前世的梦。没想到饱餐一顿之后,我就这么在自己的轮椅上睡着了。
“你就这样一直盯着淑女的睡姿?拉斐尔。”
我不服气地反问,只想让这小子难堪。
“如果你不情愿,那我照样可以盯着你一整天,反正你也不知道。”
“看来我得提防着你了,不太绅士的绅士。”没忍住,我不小心傻笑了一会儿。“互说坏话没准是成为朋友的开始,不是吗?”
“请便,懒鬼小姐。”拉斐尔敷衍地说。
我想,世界上到处都是不太可能的友谊。它们都是由一方迫切的需求和另一方伸出的援助之手开始的。蕾娜中尉在那时候一定很需要别人的帮助吧,如果我可以到她面前道歉……
“韦恩女士呢?”我叹了口气,注意力回到了这边。
“她说得去工作。”
“那我们也该离开了。”我用手转动轮椅,想起一件事:“拉斐尔为什么答应韦恩女士要当她的学徒呢?”韦恩女士要研发一个装置,希望能够帮助我恢复视力,为此,韦恩女士需要一个助手,而拉斐尔似乎就是她的首选。
“并不是为了你。父...卡维·罗德里格斯向韦恩女士学习过,我只想看看他选择的道路到底对不对。”
拉斐尔少见地跟我坦白了用意,这让我有些惊讶。不过,我能感受到拉斐尔的情绪之中还夹带着悲伤,让他完全走出来还得花点儿时间。
我们不过是亿万年宇宙中的转瞬即逝。尽管宇宙的尺度很大,人与人之间显得很渺茫,但对话真的可以拉进彼此的距离。我自个儿心里很清楚,米莉安娜是一个很珍惜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