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霍德尔城的夜晚是属于秋天的,它通常会给这个城市的居民带来不同于凌晨的迷雾,这让随意飞行的昆虫轻艇好好地遵守航线的指示。
藏匿于迷雾中的树叶会在一夜之间蜕变,等第二天霍德尔城的居民起床发现,它们像是告别幼稚的绿色,早已迎来了成熟的枫红。
秋季的夜晚与白天气温相差很大,即便如此,纳贝鲁奇家的宅邸总是充盈着暖意,绅士淑女们可以穿上心目中最好看的礼服、礼裙出席此次宴会。
对于路途遥远、或忙于公事的贵族,维多利亚女王并不强求他们参加宴会,不过,从那些贵族寄过来的信中不难看出——他们眼里只有维多利亚女王,并不把纳贝鲁奇家放在眼里。
男孩不慌不忙地换上那身燕尾服,走到宴会大厅的旁门,恰好遇见了迈尔斯管家。
“你迟到了,拉斐尔。哪怕不爱喝酒的人,这会儿肯定也让红酒进了肚子。”
“前菜环节应该还没结束...我想,他们话一定很多。”
“记住,你现在是来自乡下的表亲,你得和韦恩女士一桌。”
管家向男孩指明了圆桌所在的方向。
“分家的人对其他亲人漠不关心,他们觉得有个乡巴佬也不奇怪,甚至会成为这群人聊天的调味剂。”
进入宴会大厅,拉斐尔踩在柔软的金边、红边修饰的地毯上,耳边也传来了皇家乐团的演奏,说实话,他听不出那所谓的音雅。
“那可真是很好的潜入方式。”男孩平静地走到韦恩女士座位旁边,并没有一屁股坐下去,向旁边的老妇人打个招呼:“您好,韦恩女士。”
“米莉安娜邀请了你,这不奇怪。”
老妇人会心一笑,头上那顶帽子依旧挂着个护目镜——正反射着周围的烛光。
拉斐尔注意这桌还有另外三人,他站着向这些绅士行了礼,但脸上没任何表情波动。
“毫无神气的眼神。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学徒?”
坐在对面的男人似乎不太接受拉斐尔的行礼。
“那只是暂时的。”韦恩女士意味深长地看了拉斐尔一眼,同时向他介绍这位无礼的男人。“达奇·道格顿,生物学家,或者说昆虫学家,他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虫子。”
“您好,先生。”
“我可以看到它们的灵性,但在你身上,一个人类,毫无灵性可言。”
男人死死盯着拉斐尔,他脸上的白胡子就像传说中的蛇妖头发那般渗人。
吃人的奥伯,男孩心里这么评价他。在吉克王国流传的故事里,奥伯是一种假扮老人模样、被识破谎言就会变回原型的鸦头怪物。
拉斐尔没有继续理会这家伙,看向另外两人。
“库柏,一位自称海洋探险家的蠢蛋。我想我们应该在马格南图书馆见过面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雷文格先生好像很喜欢我画的海洋地图。”
“您好,库柏先生。拉斐尔,我的名字。”
拉斐尔记着这家伙的脸——方正的下颌角总是给人很深的印象,并不大众。
“拉斐尔,欢迎来到平民区,我们不止一桌。对了,我叫马蒂·菲利普。如你所见,一名女性作家,他们总说女性作家很少见,当然我自己也觉得。”
她向拉斐尔使了使眼色,暗示他放松一点,成熟的女人总会很好地把控聊天的氛围。这位女性有着一头常见的金发,气质上给人一种活泼感,她身上那件大风衣倒让人觉得是侦探的打扮。
“老天在开什么玩笑,居然要我和没有灵性的小鬼一桌!或许该换桌子的人是我。”
男人不满地吹了下自己的胡子,端着刀具和盘子去到别处的空位了。
“不用太在意奇怪的家伙,毕竟他眼里只有虫子。”
马蒂试着安慰男孩,她并不知道拉斐尔没把那家伙的话放在心上。
“刚刚有位可爱的小女仆找过来,还兴奋地收下了我本人的签名。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签名,嗯哼?”
“我不感兴...”
“——要上主菜了。”韦恩女士知道拉斐尔不太想理会这个二十来几的女人,就想为他打个掩护。
“库柏,你腰好点没?”韦恩女士看向那个曾经的水手。
“还不太灵敏。如果没有您做的辅助装置,我想走几圈都难。”
库柏的冒险精神一定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但腰部的伤势正是库柏没法继续做水手的原因——确实挺人感到遗憾。
第一道是海龟汤,原本是作为前菜,但它的口感鲜美、味道奇特,被维多利亚女王喜爱,跻身踊跃变成主菜的配汤。
“那家伙好像也喜欢喝海鲜汤。”
“你说米莉安娜?我记住了,下次她复诊的时候,我得煮一锅海鲜汤。”
韦恩女士享用乌龟汤的同时,听到男孩的碎碎念。
“请不要误会,我对她没什么可在意的。”
“我还没什么都没说。”
韦恩女士无奈地摊开手。
“炸鱼、某种派、烤鹅...我们几个人吃得完吗?希望我是在杞人忧天。”库柏睁大眼睛看着一道又一道的主菜被端上桌子。
“刚听你们的意思,你们都跟那位米莉安娜·纳贝鲁奇接触过?”
女作家饶有兴趣地看着三人。
“米莉安娜小姐是我的病人。众所周知,纳贝鲁奇家的次女是一位惹人怜爱的盲人,作为医者,很高兴能认识她。”
“常来马格南图书馆看书...其余时间我跟她没什么交集,印象里这位小姐总会让一位小女孩念书。”
“我无偿照顾她。”拉斐尔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意识到一些不妥,马上改口:“是无偿被她照顾。”
如果不是米莉安娜和她的父亲要执意留下他,指不定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具沉默的尸体,拉斐尔还是知道这点的。
“我想听这位神秘大小姐更多的故事,她不同于别的贵族子女,很少在晚会上抛头露面,更别说在街道上。”
“待会儿再聊吧,我想我们有麻烦了。”
韦恩女士看到不远处有个喝醉的年轻人——他正摇摇晃晃地走到这边。
“主菜还没上完,这年轻人就喝成这样?”库柏觉得这喝醉的家伙有点脸熟,一拍脑袋,轻声地说:“他是之前求婚失败、被米莉安娜小姐一巴掌扇出纳贝鲁奇家的家伙。我当时恰好经过这附近,并没有存心打听的意思。”
“他是维多利亚女王的侄女的儿子。”
库柏扭过头看向三人,实在憋不住笑。
“就是那个总喊妈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