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影落幕，宴会厅上瞬间响起洪亮的掌声，他们都被乔治·梅塔隆这位戏剧大师的演绎所打动。虽然我看不了电影画面，但电影的旁白还有人物对话有助于我了解剧情的发展。电影对于我来说是复古的，对于他们却是非常新奇的。
我承认自身的倔强与傲慢，如果拉斐尔没有与巴尔达发生冲突，我并不会为自己伤及巴尔达先生的自尊而主动道歉，可能我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女孩儿。
出于好奇，我还是问了下加布瑞拉女士：“女士，巴尔达先生他怎样了呢？”
“那孩子独自走开了...我知道他不会接受这些。”
加布瑞拉女士的声音并不是很精神——这世上哪有母亲甘愿被自己的孩子讨厌？即便是巴尔达这样的青年，在这位母亲的眼里也只是一位孩子。
“您有看到他的眼睛吗？”
“那孩子离我很近，刚才他就站在那儿，看电影时他的眼睛是那么地雪亮。”
“女士，我想是巴尔达先生找到了答案…就在第二场电影里边儿。”
“谢谢你，孩子。”
加布瑞拉女士的声音听着好了一些——希望我的安慰能起到用处。
“米莉安娜·纳贝鲁奇，霍德尔城的盲眼天才千金。”
“是，女士。”维多利亚女王的一声呼唤让我绷紧了神级。
但是，『霍德尔城的盲眼天才千金』？我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得到过这个称号。
“端庄、聪慧、美丽...今晚你将成为最有气质的淑女，准备好了吗？孩子。”
“承蒙您的厚爱，不胜感激。”
不止是维多利亚女王，我的父亲和其他同桌的贵族都在鼓励我。在杰丽雅的搀扶下，我来到了宴会厅的中央，也就是小提琴组演奏的地方，我认为这这里发表演讲非常合适。
身后那电影幕布的升降机发出阵阵转轴声，还带点金属的卡挫感，可能是那些零件生锈了。这会儿我才想起一件事：自我失明以来，我的家人很少看电影，可迈尔斯先生对电影机很熟悉，这说明纳贝鲁奇家以前有看电影的习惯。
也许是我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清晰。
我郑重地向周围的黑暗行礼，顺便清了清嗓子，还把脑海里的那句开场白修改了一下：“先生女士们，欢迎来到此地享用晚餐。我们都知道，维多利亚女士是如此高贵圣洁，有着无人能可替代的美丽，且心胸宽广。尽管维多利亚女士原谅了我们，但我们内心惭愧至极，所以我们真挚地表达歉意与敬意，让纳贝鲁奇家和德鲁吉亚家临时安排了电影以供各位观看。”
为了避免在说话的时候手脚乱放而导致不雅行为出现，我将左手轻轻地捂在胸口前，另一只手轻柔挥动，让他们觉得我是有互动、礼貌地进行演讲。
“乔治·梅塔隆先生的卓越之处，大家都有目共睹。加布瑞拉女士同这位父亲一样爱着这个家庭。我想说的是，人不能一味沉溺于怨恨。”这些话我是说给巴尔达听的。
接下来是一些我对各位贵族的盛大邀请祝词，以及感谢维多利亚女王如此看重我，还有一个舞会环节的时间预告。
不过也有一些贵族当着维多利亚的女王的面对我挑刺儿：“一个瞎子！哦不是，一位看不见的小孩来主持这场宴会？看来纳贝鲁奇家急于展现对盲人教育的经验。如果雷文格先生要在霍德尔城建立盲人学校，我可能会考虑投资。”
就像一只愚蠢的羊怪叫了一声，带动了整个羊群的骚乱，宴会厅上又开始多了一些贵族对我的讥讽。我知道有些人把对父亲的不满发泄在我身上。
“如大家所见，我是一位看不见、右脚不利索的女孩儿。这些苦难虽然一直在折磨着我，但这不代表我会屈服，忍耐并不等于接受不公，承受苦难并不意味着失去尊严。”
刚才的绅士突然哑口无言。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
“你刚才说要让我们享受等下舞会，在开始之前，能否请你这位美丽的淑女为我们现场表演一下舞蹈呢？作为纳贝鲁奇家的淑女，想必也学习过盲人的舞蹈吧？”这句话很明显是一位年轻女孩说的。
后面又有几个女孩刁难我，可我不记得自己做过让那些小姑娘嫉妒的事情。维多利亚女王看起来很偏爱我，其实她很爱每一位孩子，即便是扰乱宴会的两个小鬼都可以被她原谅，我不知道那些淑女嫉妒我的理由——明明她们一样受到维多利亚女王的喜爱。
好在我的小提琴表演打动了很多人，还有他们在为我说着好话。
“你们都在抛弃了一些本该持有的东西！”父亲看不惯我被他人指指点点，他说话带着强烈的怒气。
“没事的，父亲，我会解决的。”带着决心说出来，这样父亲就不会干扰我的选择了。
“实不相瞒，我练过一些舞蹈，有人愿意上来共舞一曲吗？”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发出质疑的声音——我这个残疾人真能跳好双人舞蹈吗？
“无论是绅士还是淑女，我不会在乎跳舞的对象。”
依旧没听到人走过来的声音，和残疾人跳舞确实是一件难事，或者说，他们不想在女王面前出丑。
“女士，先生，我有个提案。”迈尔斯先生的声音传到这边，他好想是在跟女王和父亲说话：“那孩子是为了维护米莉安娜小姐的声誉才与另一位青年发生矛盾的。与美丽的女孩跳舞是每一位男孩的梦想，这机会应该给那男孩。”
“这确实值得，叫那男孩上来。”维多利亚女王直接大喊一声，再问我的意见：“你介意吗？孩子。”
“不，女士，很高兴您为我找了舞伴。”
其实在女王面前，我和拉斐尔都没有拒绝的权利。这样一来，事情就会变成一个男孩为了维护一位淑女的名誉与另一位青年大打出手，最终获得了与这位淑女共舞的机会。
熟悉的脚步声往我这边接近，每一步都带着些许不情愿，这是拉斐尔的毛病了。
“拉斐尔，你为什么叫拉斐尔呢？呵呵。”
我半开玩笑地问他。
“因为有人喜欢麻烦。先提前说好，我不是为了惹麻烦才去揍人的，只是...他为你安上莫名其妙的污名。”
能感觉到拉斐尔站在我前面，而且他的声音变得很清晰。
“人总需要有很多理由。”
我知道拉斐尔也失去了重要之人，他只是想发泄内心的压力。拉斐尔的家人是因为子虚乌有的罪名而遭遇了不测。
“我该怎么做？”
“好吧，这次是特例，你的手得放在这儿。”向拉斐尔示意了位置后，能明显地感觉到腰部传来了一阵温暖的触感——我的腰被他一只手搂住了，那股温柔劲儿差点让我顺势依偎在他的怀里。
可能是第一次在黑暗中品尝这样的感觉，被羞耻感充满内心的我开始着急地动起左手，努力寻找拉斐尔的肩膀，因为怀特尼斯双人舞的要求是男方单手楼腰、女方单手搭肩，然后互相握着对方的手。
“你像只闹腾的猫，冷静点儿。米莉安娜，你的脸快蹭到我脖子了。”
拉斐尔似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我、我为自己的无礼道歉，只是不太习惯而已。”前世与现在，我从未让男孩搂过腰部，之前被拉斐尔公主抱的感觉与现在被他搂腰的触感重叠在了一起。
我试着让自己的身子冷静，可明明被其他的女佣触摸就没什么事。
“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是小孩，你平时的大人模样哪儿去了？米莉安娜小姐。”
“不愿打开内心的人居然变得喜欢说教？”我假装有些不满，实际上拉斐尔有些改变算是件好事。“我不会问你熟不熟练，你准备好了吗？拉斐尔。”
“可以。”
拉斐尔简短地回了句。
随着乐团奏起了小提琴曲，我们的舞步开始随着旋律走动。裙角在我脚边欢快地舞动，它能随着乐曲收放自如。
真令人意外，拉斐尔真的能配合我这个右脚不方便的人共同跳舞。
“所以你偷偷练过？”我趁着这次机会调侃他一下。
“你知道真相。”他的鼻息挨得我很近。“不要踩空了。”
“我不会犯这种错误，拉斐尔。”
拉斐尔突然松开了手，我借着惯性和出力在黑暗中旋转了一圈——我的左脚比想象中得还要坚挺，然后再次回到他的怀里。
怀特尼斯双人舞讲究动静交织，大多数阶段都是由双人合舞。到了高潮阶段，一方在大幅度独舞的时候，另一方就会小幅度伴舞。
怀特尼斯舞蹈有着基本舞步结构：由前进（或后退）、横移、并脚三步构成一个基本旋回。不过，第一个旋回和第二个旋回之间会出现必然的换脚变化。这是我必须解决的第一个障碍——右脚不便承重，所以我会以左脚旋回代替所有的右脚旋回。即使是并脚的舞步，重心落在双脚上的时间也是极短暂的，它只不过是一种特殊的交换重心的形式而已。
“你在和一个佣人跳舞，没准你在他们心里已经掉价了。”他凑到我耳边轻声地说。
拉斐尔很明显的意思是我不应该选择他。
“淑女名望的意义当然是由淑女自己来决定。你为我挽回了声誉，我也有权利为你抛弃声誉。”
“为了我？我不理解。”
现在换成我在引导着拉斐尔的舞蹈。
“那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本该作为宴会的嘉宾与淑女共舞。”
一个踉跄，我的脸擦过拉斐尔的脸颊，胸口撞到了一起。所幸的是，我们都没受到多大伤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缓冲了冲击。原来如此——即便是很小的部位，也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
“你的脸，红得不像样......”
拉斐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愣。
我只觉着脸颊烫得厉害，连双唇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拉斐尔，就算换成其他人，我撞过去也很同样感到害羞。
真正的淑女会介意刚才的接触，而我应该不会在意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