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人突然闯入其中,他先脱下帽子,微微颔首,向年轻人们行礼,同时做着自我介绍:“打扰一下,女士们,以及这位绅士。我叫洛基——是位战地记者。噢,这位是我的助手玛格达。”
“你们好,可爱的小姐们,还有这位帅气的绅士。这纹章代表着你们是纳贝鲁奇家的人吧?”陪在他身边的女人一同行了礼,然后用手指向男孩服饰上的图样。
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见状,立即凑到另一位女孩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不一会儿,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儿才缓缓转过身,忐忑不安地向这对陌生的男女打招呼:“贵安,我是米莉安娜·纳贝鲁奇,来自纳贝鲁奇家族。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情呢?”
见着女孩儿那副模样,洛基大概猜到了些情况,马上做出感到惋惜的样子:“上天竟是不公,如此美丽的小姐居然要忍受永恒的黑暗。反观我们这些没心没肺的家伙,常常抱怨鸡毛蒜皮之事。”
“这并不成问题,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过,我们有见过吗?”盲眼女孩还是对刚才那唐突的异样感到困惑。
“我想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米莉安娜小姐。”洛基边说着边与那名黑发男孩对上了视线,结果被对方以凶狠的目光对待。“不用太警戒我嘛,今天来只是聊个事儿。我们是《泰尔士报》的记者,想要采访一下纳贝鲁奇家族的相关成员,可以给我们一次机会吗?”
面对陌生男人的微笑,拉斐尔的警戒心并没有降低,他甚至觉得那个男人说话假惺惺。拉斐尔见过一些记者,他们通常是非常健谈、又喜欢装模作样的评论家,亦或是长年流窜的市侩,可眼前这位男人却拉斐尔见过的家伙不一样,他的眼里似乎有其他更纯粹的欲望。除此之外,拉斐尔还注意到这个陌生男人的打扮太过于紧趁利落,仿佛是在扮演“记者”这个角色,而且男人身上并没有散发出与市民相匹配的驯顺,倒是与身为军人的卡维·罗德格里斯气质类似。
“我们会相信不愿露出真面目的陌生男人吗!迈尔斯管家曾对我说,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
小女仆见两人许久不出声,壮起胆提出疑问。
“对不起,可爱的小家伙。这位先生的脸被烧伤过,可能模样会引起旁人不适,他并非有意隐藏的。”洛基先生旁边的女士替他解释。
“对、对不起!这位先生!”
小女仆慌乱地甩起麻花辫,一个劲儿地摇头道歉。
“不用客气,尽管问吧,我会尽我所能去回答的。”
杰丽雅身上有着孩童的勇敢,这让米莉安娜感觉好了点,但米莉安娜脸上的不安还是没有完全消退。
“噢!米莉安娜小姐,您的母亲——罗莎莉·纳贝鲁奇,可真是强大而美丽。罗莎莉女士配上那套鲜红的军服宛如战场上绽放的红蔷薇,难以驾驭的新型机对她来说好像一匹马上被驯服的野马。”洛基在夸赞罗莎莉女士的时候一直用余光关注着男孩,尽管盲眼女孩儿的反应也足以引起洛基的兴趣,但他现在目的并不在女孩身上。
“这些话我会转告给母亲大人的,我先替母亲大人向洛基先生表达谢意。洛基先生,你还想要问些什么?”
盲眼女孩儿微微点头,举止与一般淑女无异。可在男人看来,这位盲眼小姐与他有个共同点——都在扮演着角色。
洛基在扮演记者,可这女孩在扮演什么?她在扮演淑女吗?可这女孩儿看着就是个淑女,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请允许我替他问一个问题。”趁洛基发愣的时候,玛格达女士选择开口。
“嗯,不用客气。”
“新型机的材料有部分是由纳贝鲁奇家族下的炼厂提供,您同意这个说法吗?米莉安娜小姐。”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或许这类问题直接向父亲大人请教比较好。”
米莉安娜没法正面回答这样的问题。
“没事的,那我们换个问题。”
洛基漫步靠近,压缩他与拉斐尔间的距离,无人察觉他护目镜下那双发现猎物般的赤色蛇瞳。
拉斐尔突然松开了轮椅的握把,默默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沉着脸把头低下——他受不了男人那刻意的笑容。
“或许有件事情在他国贵族界掀不起啥波浪,但在各国新闻界可谓是热门话题。”洛基突然背着手,像一名军人站在孩子们面前,同时狡猾地引出话题:“你们有听说过门戈事件吗?哦,不好意思,所谓战地记者,就是喜欢对政治人物评头论足。”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场战争发生得如此滑稽?德尔蒙主战派卡福斯特·布莱泽斯特的主张、门戈事件上卡维·罗德里格斯的宣言...处处充满了戏剧性。”洛基说着说着忍不住提起了嘴角。
男人的话像把利刃一下子划开拉斐尔心里的屏障,让拉斐尔不得不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我们都一致认为,卡维·罗德里格斯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 ,这也正是他被扣上卖国贼罪名的原因。”
洛基注意到拉斐尔脸上狰狞的面容后,再也压不住嘴角,畅快地露出得逞的笑容。
“结果来看,卡维·罗德里格斯的做法不就是天大的错误?如果他的做法真的正确,那局面又怎会发展成如今这样?你们觉得,卡维·罗德里格斯这种招来杀身之祸的做法真的正确吗?”
男孩儿想要开口反驳,看到护目镜下那深邃而赤红的双眼后,却堵住了喉咙。他杵在原地,脑海里不断涌现出家族被拾滩鸦部队残忍杀害的情景,他曾坚信着父亲,因为父亲是他所憧憬之人,但现在他的结果是怎样的呢?
拉斐尔颤抖着,全身被由男人话语所形成的丝线给锁住,好像被操纵般得忍不住去思考那个结果,他拼命拉扯头发,他想要愤怒地吼叫出来,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去反驳那个男人。
最终,他还是压抑不住得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家破人亡,流亡他国。
“卡维·罗德里格斯是足以被记录史册的罪人,名副其实!他的发言激起了千千万万疯子,也压倒了千千万万疯子。卡维·罗德里格斯的话语对人们的思想造成了亵渎也说不定,我在记者生涯中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空想家,明明他想要做的事情百年后都不一定能够实现,更别说千年、万年之后的事。”
闭上你的狗嘴!闭嘴!!这个混蛋!男人的话让拉斐尔喘不过气,他只能在心中疯狂地呐喊。拉斐尔讨厌心中渐起的感受,就像站在迷雾中的每一步都伴随着不确定与犹豫,却又不得不去寻找怀疑与信任间的平衡。
无能的莱汀·罗德里格斯,你一次又一次、彻彻底底地失败了!说到底,曾经对自己死心的人,现在也只是死皮赖脸地活着罢。
拉斐尔不由得闭上双眼,打算任由男人那片冰冷的刀刃刺入心窝。刀刃越来越深,直至声音愈发清晰,男人已经凑到了拉斐尔的耳边:“呵,看来这颗种子并不怎么样,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切开了外壳。”
此时的拉斐尔已经听不出男人藏在话中的那份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