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他真的很需要钱。
别看他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但身为该去顶天立地的男人,脸蛋儿用处若包扎惊喜礼盒的彩带。
华而不实。
有人说,脸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单品,但有人说钱才是。
林穆川那年刚满十八,青青年华,正值风貌,男儿热血灌了一胸。
高中三年刻苦努力,埋头伏案,终究不负所托,考了一所好大学。
那真的是很好的大学,承载林穆川寒窗十年的艰辛。
可病变突如其来,历经风雨,却不见彩虹。
母亲早些年随他人跑了,一个看不起他父子俩的有钱人。
年迈的父亲含辛茹苦,一个人把家的责任抗在肩上,常年操劳隐隐积压病状。
林穆川考上大学没多久,终是累垮最后一节的脊柱。
病是突然爆发的,毫无征兆可言。
父亲只能拖着半截入土的身子,在重症监护室里呼吸四位数的氧气。
钱能带来一切,同样能摧毁一切。
这次遭殃的是俩无依无靠的父子。
高昂的治疗费把林穆川的家底掏了干净。
好不容易东拼西凑,挨过父亲危险期,上大学却又成了一件难事儿。
林穆川没有灰心丧气,干过外卖,当过家教,搬过砖,最累时候一天打十多份工,睡三个小时。
即便如此,父亲后续的治疗费以及大学生活费始终入不敷出。
林穆川被生活的重担压下头,逐渐给碾得直不起腰。
他的天变得阴翳暮霭,一场倾盆的雨随时随地裹挟暴风而来,试图一点一滴摧毁意志,让他分崩离析。
他唯一感恩母亲的,就是给他生了张白净精致的五官。
这脸嫩得不像个男儿。
如玉的眉眼与生俱来,柔和的轮廓一笔而成,挺翘的鼻,动人的眼,无一不发散吸引女性的光辉。
走投无路的林穆川终是放弃可笑尊严,选择被人瞧不起却又是轻松的活儿——当小白脸,吃软饭。
凭借脸的功劳,他顺理成章当了四年小白脸,吃了无数软饭。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父亲是个妥妥的大男子主义,如果知道儿子为钱而下跪尊严,估计能气得当场送去急诊室抢救。
他就这样度过人生最黄金的四个春秋,等神来回首时...
已越陷越深,无法逃脱。
喧嚣的街头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烟火息飘上今夜明媚的月,抬首不见星星,暗如没有色泽的黑幕。
闹市区街道的尽头,一家五星级酒店如往常营业。
“叮咚。”
全自动玻璃门缓缓拉开,迎面走来的是一男一女。
“要一套总统床房。”
银发女人走到前台冰冷开口。
她在酒店前台的注视下,付清一晚四位数的费用,拎着他进了密闭无人的电梯。
男人像是条乖然小狗,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电梯内严丝合缝,外旁电子黑屏落到数字“2”,前台小姐撤下职业微笑,趁大厅没人轻声细语闲聊。
“看到刚刚后面那个男孩子没。”
“好帅啊,都快激起我的母性光辉了。”
“哎哟,那又能怎么样呢。”
“没看他那副要被吃掉的可怜样,不用想了,肯定是富家小姐包养的小白脸儿。”
“哎,是啊。”
“那付钱的女人长得油光水滑,白白嫩嫩,身上穿的都是高档货,指不定哪家的大小姐出来狂欢呢,真是羡慕啊。”
电梯内,封闭的空间镀上一层静谧,死沉的氛围不断下扬,让人静不下心。
他盯着电梯四边嵌入墙壁的广告,上面画着一个粉色头发的可爱偶像女孩。
女孩淡抹涂装,洋溢活泼,手拿黑色话筒,仿佛下刻要从画中蹦出,为电梯的阴冷气氛高歌。
“看什么呢,你喜欢这个类型的偶像?”
“单论颜值,我不比她差多少呢。”
银发女人打破冰冷的氛围,话里带着一丝酸味,显然是因他的视线吃醋。
“随便看看,不要多想。”
“白瑕,我们说好了。”
“我陪你一晚上,你帮我暂时付清我爸的最后一期的治疗费。”
林穆川匆忙收回视线,耻辱低语。
仿若是请求和谈,又像在卑贱的摇尾乞讨。
白瑕微微抬手,用指尖撩拨耳垂旁的银发青丝。
丝丝缕缕分明透亮,无不彰显着富家千金的从容不迫。
“当然了,穆川。”
女人微微倾斜身子,失去平衡似靠在他的肩头。
男人的胸膛十分宽厚,常年的窘迫生活使他的身材丰满,不再削瘦。
与那张红颜祸水的脸格格不入。
白瑕如玉的素手托住林穆川圆滑的下巴,锁住颈项的扭动,轻轻地,霸道地于他唇上啜了一口。
她肆无忌惮,又理所当然。
女人满意拉开俩人的距离,反复打量林穆川的五官。
微眯的冷眸扫过他那俊俏怜人的眼,双目相对。
心中的悸动溢出,流了一地贪恋。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极品啊,尤其是这双快哭了的眼睛。”
“我马上就要吃了你,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讨厌?一点儿都不觉得耻辱?”
当然讨厌啊,当然耻辱啊。
但这番回答林穆川只敢在心里想。
林穆川曾发过誓,自己是个男人,要用男人的方式赚钱。
现实是残酷的。
四年的风霜与失败把他狠狠打回原型,望着即将病重又没钱治疗的父亲,林穆川跪在钱与女人下。
叮铃!
电梯的铃声响起,楼层数定格,映入眼帘的不是空旷宽阔的走廊,而是数名高挑的年轻女性。
她们无不一身着华丽,戴金穿银,骨子里与生俱来高挑,仿若娇贵的红牡丹,团簇在一块儿,依旧万众瞩目。
“你们...你们是...”
林穆川吓得连连后退。
“好啊,林穆川,你居然敢背着本小姐找别人?”
“不是告诉过你,你要敢这么做,我会挑断你的脚筋,砍掉你的拇指。”
乌发披散的御姐衣着狂野,冷着美眸,眼里仿佛要跳出狮子。
“穆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我对你不够好?穆川你说话啊?”
小个子的女孩挤出几滴泪,模样失望,宛如失去灵魂的天使。
“林穆川啊林穆川,你父亲的治疗费那么贵,我毫不犹豫你替垫付了,你是就这样报答我的?你在找死!”
站在众人背后高挑的女人声色恐怖,面色冷厉,已经开始拳脚摩擦,要揍一顿林穆川。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一言不发的蓝发女孩,双目寒了针刺,仅是呆呆看着林穆川,扎得他肌肤阵阵刺痛。
“林穆川,你有胆量啊,居然敢背着我找其他女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白瑕,白氏集团的白瑕!”
白瑕的话语色清冷,却像是锋利的刀,插入他的脆弱颈项。
望着一众富家女的声讨,林穆川牙齿发颤,“啊...是啊,我就是背着你们找其他女人了,你们能怎么样?!”
林穆川在这一刻爆发。
他的情绪开始释放,四年淤积的的苦涩与耻辱宛如氢弹似扩散爆炸。
“你们这些该死的女人,一个两个都说为我好,还不是把我当狗样看待,然后肆无忌惮玩弄我!”
“我告诉你们,我林穆川今天...唔唔唔...唔唔唔...”
林穆川给一张湿毛巾捂住口鼻,饶是他死命挣扎,湿毛巾涂有不少麻醉药,让他顿感天旋地转。
他双目一闭,堕入无边黑暗。
醒来时候,海风吹得他脸颊生疼。
他艰难睁开双目,正处在一处海岸的悬崖边。
下方是无止境的洋流,波涛汹涌,浪花拍打扬起,溅上黑无边的礁石。
林穆川愕了半息,下意识想起身,手脚不得动弹,给五花大绑在坚硬的凳子上。
嘴巴给一张柔软的棉布堵了个满满当当。
林穆川环顾四周,身侧果然站着一个女人。
她在黑暗与风中孤立,静默等他苏醒。
仿佛是地狱来的死神使者,即将宣判他的死期,收割他罪孽滔天的灵魂。
“林穆川,你终于醒了啊。”
“现在才知道害怕了吗,骗我的代价,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大,我白瑕的愤怒,岂是你一个小男人可以承受!”
“唔唔唔...唔唔唔...”
林穆川奋力挣扎,他无法想象白瑕接下来要做何等糟糕的事,莫非是取他狗命?
“行了,别嗷嗷鬼叫,当真是个男人,就给我坦然面对。”
白瑕目光一寒,踩着碎步走到林穆川身边。
女人的五官俊美动人,白皙的肌肤经保养,竟有一丝不切实际的透明粉嫩。
“穆川啊,我知道你缺钱,但你不该四处找其他人。”
“你只要跟我说一声,不论多少钱我都会给你,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像你这样脏了的花瓶,我白瑕不要。”
“唔唔唔,唔唔唔!”
林穆川又急又气,眉头紧皱,拼命想开口反驳白瑕,奈何有口不能言说。
“林穆川,经过我和几位小姐商量,一致决定让你消失...”
白瑕顿了顿,“不过你真是生了张招人喜欢的脸,脚踏几条船都有女孩替你求情。”
林穆川心中一颤,下意识扭头看向不见底的海岸深渊。
整个人在海风中如小草般摇曳挣扎,毫无作用。
“好了,林穆川。”
“有幸的话,我们下辈子见。”
白瑕微微抬手,朝他胸膛用力。
林穆川整个人连带椅子失去平衡,身子滑落悬崖,速度之快,不一会儿就砸入冰冷刺骨的海中。
男人浸泡在海水里,视线模糊,呼吸困难,耳鸣灌水。
他到死都不敢相信,白瑕居然是个偏执的疯子,杀人灭口。
他的意识渐渐漂流迷糊,过去一幕幕涌上心头,如走马灯似快速旋转,依稀看到那四年前的美好。
泪与海交融,化作彼此。
在呼吸前停止前,他最后想到的...仍然是那等待交齐治疗费用的父亲。
“救命,要死人!要死人啊!”
林穆川突然从床上惊坐起,他口鼻呼吸着可贵的氧气,情绪高涨,浑身冷汗直冒。
“什么情况,我没死?”
“不对,衣服都是干的。”
林穆川摸了摸脸颊,平整的天花板异常熟悉,朴素没有装潢的白灯横在眼前,是过去的“家”。
“我居然在家?我的房间?不可能啊!”
“房子因为我爸的住院费,不到一年就卖掉干净,我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林穆川下意识拿起身旁的手机,看了看日期时间。
此时居然是四年前的盛夏五月。
自己没有死,而是逆着时光洋流,回到十八岁那年高考前?!
“我回到了十八岁,这怎么可能?!”
林穆川掀开衣服,单薄清瘦的胸膛映入眼帘,还未经历过风雨的摧残。
他来到房间的镜子前。
一张白皙无暇的脸清晰描绘在镜里,扑满少年感,宛若一张洁白的纸张,等待谁来书写。
唯一不同的,是头发有点长。
“真的是十八岁的我,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林穆川在惊愕中,眼竟不自觉淌下几滴激动的泪。
“是真的,全是真的。”
“我真的被白瑕给弄死了,也真的回来了。”
林穆川想到白瑕动手前那双空洞瘆人的眼,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些富家女个个狐精,四年终是联合到一块儿,让白瑕替他们杀人灭口,报仇雪恨。
冷汗渐渐打湿林穆川后背。
既然上天给他重新走这一遭的机会,他决定要狠狠把握机会。
这世改邪归正,用别的方法赚钱。
正经的,符合社会核心价值观的。
绝对不要招惹白瑕以及其他女人。
“川儿,你还没起来?”
“这马上七点了,赶紧准备去学校,你马上就要高考,现在正是关键时候!”
林穆川顿感心头一酸,鼻子堵塞。
声音如此熟悉,唠叨急促,裹挟一丝不可质疑的威严。
没错,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啊!
高考前,林穆川的父亲还未发病。
发病时间是在大学入学后下半年。
那是个极其平常的午后,没什么值得纪念,却徒然带给他巨大噩耗,开启四年的噩梦。
“爸,我马上来!”
林穆川擦去泪痕,拉开衣柜准备换件衣服,扎入眼帘的居然是奇怪的粉色带花边的上衣。
不但如此,还有各种五彩缤纷,颜色亮丽的女性服装...“什么玩意儿,这些小女生的东西怎么在我衣柜?”
林穆川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从来没有穿女装的癖好。
“不管了,还是先去看爸。”
男孩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匆匆下了楼梯,来到父亲跟前。
“下来了啊,不是我说闺女,你怎么穿这么朴素的衣服。”
林穆川的父亲上着粉嫩围裙,面色慈祥,有股母性柔感。
“闺...闺女?”
林穆川抽了抽嘴角,“爸,你说啥呢,我是男孩啊,还有你怎么穿得跟家庭主妇一样?”
“什么话这是!”
“你爸我不就是家庭主妇。”
“自从那狗女人抛弃我娘俩儿,你就是我一把屎一尿拉扯大的,你今儿怎么了,快去换身衣服。”
“上次你不说喜欢那件粉色的衣裙,爸偷偷给你买了,就在你衣柜里,今儿就可以穿着去学校,脏了爸给你洗。”
“爸理解你爱美,但你不能荒了学业。”
“我就担心你那张好脸蛋招蜂引蝶,我们家川儿长那么漂亮,要是给哪个鬼火少女糟蹋,我这把老骨头...”
“爸,你正常点啊!”
林穆川差点崩溃,疯了似冲上楼去。
“这什么玩意儿,那是我爸?”
“不对,那不可能是我爸,我爸是天生的大男子主义,一米八个头是我崇拜偶像,刚刚那算什么,鬼上身?”
林穆川不可置信来到窗边,天空是那么湛蓝,碧波万顷,白云是那么柔软,绵延无形。
世界的景色一如既往,却又与他记忆中大不相同。
朝下繁华的街道看去,隔壁街道叫卖的小贩多是高大女人,男人花枝招展,瘦弱依偎在女性怀里。
林穆川扫过一眼这个世界,惊愕早已让他瞠目结舌。
“什么情况,难道这个世界...跟我原来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