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邵远啃着原味鸡，虔诚念经。
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抬眼一看，却见柳向英面露踌躇，面前的全家桶也没打开。
“不和你胃口吗？”
邵远蹭了蹭嘴上的油光，他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人对蛋白质和油脂的结合物不感兴趣。
“……不，只是很难想象竟然会有这种事。”
她脸上戴着意思掩饰不住的茫然，邵远稍微一琢磨便理解了她究竟在想什么。
就算在理性上已经理解穿越这件事，但估计她在情感上还是很难接受这件事。
“恩……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柳向英瞥了一眼面前的全家桶，抿抿嘴唇后轻声道：
“这里究竟是什么世界？你说是仙界，但是……那你在这里又算是什么样的存在？仙人？”
她顿了顿，又接着飞速说道：
“不……这些都不重要。你说邵师弟是你的化身，那他难道只是个木偶不成？”
邵远一愣，他本以为女孩的问题会让他解释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会是他的身份是什么，会是自己怎么回去……
没成想，她第一个想问的却是这个。
本来已经打好的腹稿这会儿完全派不上用场，这让邵远一时间有些哑然，一阵沉默之后，他才组织好语言：
“我记得应该是五年前吧，在襄州城，那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碰面。”
柳向英一愣，她眨了眨眼，刚想否定，却马上被一抹模糊的记忆扼住了喉咙。
邵远并没有注意到柳向英的异样，他按着额头努力回忆着游戏的初始剧情和背景故事……
“那回是因为啥来着？对了，是鞑子官要把我家的地圈了去作草场，我不甘心找他理论，结果差点被他骑马踩死……”
“你说的这事……我有一点印象。”
冰川渐融，柳向英的脸上慢慢露出了几分追忆似的笑：
“当时我是来襄州讲学，发展信众，争取反鞑义士，却不成想路上碰到个有勇无谋的瓜娃子……”
柳向英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已经不自觉地将邵师弟与眼前这个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哪怕容貌迥异，但这独属于他与自己的经历却做不了假。
“是啊，然后我就被你忽悠上了山成了土匪。”
邵远插诨打岔，让柳向英白了他一眼。
但不论如何，邵远都已经做实了自己的身份。
追忆逐渐平息，柳向英脸上的微笑也慢慢消弭，她看着邵远，在接受了对方身份的同时，强烈的无力感让她稍微佝偻起身子。
眼前的人的确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邵远，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见本来还稍微打起精神的柳向英再度沉默，邵远挠挠头，伸手拿起一根鸡腿塞进嘴里，狠狠啃了几口后含糊道：
“现在想太多没有用，你可是泥舟书院的大师姐，遇到这点儿困难就魂不守舍可不太好。”
“我知道，但……我没有时间在这里磨蹭。”
柳向英用手指卷起几缕发梢玩弄着，动作看似随意，但绷紧的指节与隐隐隆起的手背依然暴露了她的焦虑。
“书院每日每刻都面临着鞑子的清剿，这个节骨眼上，缺了谁都不行……”
她的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所幸邵远对那个世界的设定记得很清楚，不然想理解都难。
他记得柳向英口中所说的鞑子应该是指在两百年前入主中原的异族人，在游戏里是被称为“罗刹”的存在。
两百年前，华人的国家大夏被所谓的大罗刹国彻底毁灭。
而在这之后，惯于游牧的罗刹人在华人的土地上焚烧土地，捣毁庄稼，灭绝道统，将丰美的耕地化为牧场，以供养他们的铁骑继续征战。
如果游戏还在更新的话，邵远或许还能看见罗刹人的铁骑正践踏在其他文明的土地上。
在大师姐还没来到现实世界之前，邵远就将泥舟书院戏称为天地会了。
毕竟时代背景都差不多，顶多把武功替换成仙术道法罢了。
如果换位思考的话，邵远肯定是说不出你且安心待在这边，我去给你买个橘子之类的话的。
“干着急是急不出什么的，咱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要把已有的线索汇集起来再说，你说对吧？大师姐。”
只见柳向英猛然抬头，也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词触动了她的思绪，雪青色的双眼闪动着一抹奇异的光彩，她紧盯着邵远，半晌之后竟展颜一笑：
“你说得对……邵师弟。”
没错，她还有师弟在这里。
“咳……那你仔细想想，你过来之前是发生了什么吗？比如说打雷、有没有泥头车来……算了，你那边应该没那玩意儿。”
邵远被她那目光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赶紧挪开视线去问其中的关键。而且他自己也很好奇柳向英究竟是怎么来的。
之前柳向英曾经提到过，邵远之前收到的那些个任务奖励大多都是她用法术送来的，那换个角度想一下，说不定她也是被谁用什么法术送来的呢？
但看她那副茫然的模样，邵远估计也没法从这里打开缺口了。
“来这里之前……我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事情，只是想着要找你一起下山进城打探些鞑子兵的动向，但一转眼没看到你，我就去了你的房间，一进门我就……”
她顿了顿，视线朝着门口偏移。
此时她就算不说，邵远也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进门之后，她就到了公寓的走廊。
邵远揪了揪头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搞什么啊，你这穿越也太没征兆了些。
两人的沉默又持续了一段时间，邵远挪了挪已经坐麻了的屁股，思忖一下后说道：
“恩……也不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还是先安定下来再说吧。回去的办法，我会帮你一起找的。”
柳向英默默点头，她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也只好如此了。”
“那你先吃，我去把你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邵远嗦了嗦手指，小打个饱嗝就去了洗手间。看着整整齐齐叠放在洗脸池上的汉服，他突然灵光一闪，重新探出头，朝着咬着鸡胸肉的柳向英问道：
“你来的时候有带什么东西吗？”
“东西？”
“就比如说背包之类的。”
“……背包？”
“就是储物戒。”
“有是有，怎么了？”
她缓缓伸出手，只见纤细的食指上正套着一枚已经被盘得油光锃亮的木质戒指。
“诶，有什么？有没有飞剑？法术秘籍呢？灵丹妙药总有吧？”
也顾不上洗衣服，邵远满脸兴奋地又跑回床边一屁股坐下。
“没什么东西……只是些我常用的……”
说着，她摸了摸戒指，接着手腕一抖。
一只细口瓶出现在邵远的眼前，里面似乎装着什么粘稠的液体。
“这是啥？丹药吗？”
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灵丹不该是一粒一粒旺仔小馒头大小，闪着金光的小丸子吗？
反正他看游戏图标上都是这样的。
这也能图片仅供参考？
“这是极乐丹。”
“我能喝吧？”
一听名字叫就是好东西，邵远舔了舔嘴唇，满脸期待。
“……大概，能喝？”
邵远兴奋，他搓了搓手，这黑乎乎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好看。这温润如玉的光泽，还有像墨一样深沉的颜色……
"这东西有啥功效，延年益寿？"
柳向英闻言犹豫了一下，歪头想了想道：
“恩……不太能。”
意料之外的否定让邵远有些意外，但他依然很乐观地问着：
“那总归能强身健体吧。”
“……可能也不行。”
柳向英摇了摇细口瓶，踌躇片刻后才说：
“喝了之后倒是能去极乐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