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拍了拍白梦的手背,她的手指却突然收紧,不肯松开。
"我得走了,"我柔声说,"明天再来看你。"
白梦的紫色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安,她摇了摇头,黑色的长发在白色枕头上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再待一会儿,"她小声请求,"就五分钟。"
我看了看手表,下午的课已经结束了,确实没有急事。但医生说过不能让她太疲劳。
"好吧,"我妥协道,"就五分钟。"
白梦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落在她的脸上,那一刻她看起来几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失在光线里。
"池七,"她突然说,"如果...如果我永远都想不起来其他事情,你会不会..."
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一位穿着淡蓝色护士服的女性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深褐色的病历本。
她看到我们时明显愣了一下。
"啊,抱歉,我不知道有访客。"护士的声音温和但专业,她胸前的名牌上写着"林敏"。
"没关系,"我站起身,"我正要走。"
白梦的手指却突然攥紧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吃了一惊。
"别走,"她低声说,紫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求你了。"
林敏护士看了看我们,目光在白梦紧抓着我手腕的地方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床尾,开始记录监护仪上的数据。
"白梦,"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真的得走了。明天一定来,我保证。"
她的手指慢慢松开,但眼中的失落清晰可见。
我帮她掖了掖被角,转身时无意间瞥见了林敏手中的病历本——上面清楚地写着"白梦"和"昏睡症"三个字。
昏睡症?我皱起眉头。
医生不是说说白梦是因为外伤才失忆的吗?
"林护士,"我忍不住问道,"白梦的诊断是昏睡症?"
林敏抬起头,她的眼睛是浅褐色的,在灯光下几乎透明。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梦,似乎在权衡什么。
"池老师是吧?"她合上病历本,"我们出去说吧。"
白梦在床上不安地动了动。"你们要说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警惕。
"只是例行检查的事情,"林敏安抚道,语气温柔但不容置疑,"池老师很快就回来。"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比病房里更浓。林敏带我走到护士站旁边的一个小休息区,那里有几把塑料椅和一台饮水机。
"你是白梦的老师?"她开门见山地问。
"曾经是,"我点点头,"现在是朋友。她...真的得了昏睡症?"
林敏翻开病历本,手指在一行行记录上滑动。"临床诊断为周期性昏睡症伴选择性记忆缺失,"她念道,"这是一种罕见的睡眠障碍,患者会突然陷入长时间昏迷,醒来后往往伴有记忆丧失。"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可是...医生告诉我她是头部外伤导致的失忆。"
"外伤是诱因之一,"林敏解释道,"但不是主要原因。根据病史,白梦小姐在高中时期就有过短暂发作记录,这次是最严重的一次。"
高中时期?我的心脏猛地一跳。那不就是我教她的时候?
"这种病...危险吗?"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发抖。
林敏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不直接危及生命,但会影响生活质量。最麻烦的是记忆问题,患者往往会忘记昏迷前一段时间的事情,有时会忘记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记忆。"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在我交握的双手上。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白梦只记得我——她忘记的是发病后的记忆,回到了我还在教她的那段时光。
"为什么...为什么她记得我?"我小声问出了这个困扰我的问题。
林敏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昏睡症患者有时会保留对特定人物或事件的记忆,通常是那些对他们情感影响最深的部分。"
她顿了顿,"你是她记得的唯一一个人?"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
"那说明你对她的记忆系统而言,非常重要。"
林敏合上病历本,"这种记忆保留有时能帮助患者重建其他记忆。如果你有时间,多来陪陪她。"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白发从肩头滑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重要?我对白梦而言?三年前那个安静的女孩,总是坐在第一排,紫色眼睛专注地看着我讲课...
"这种病...能治好吗?"我抬起头问道。
林敏摇摇头。"没有特效药,主要是对症治疗和控制发作。不过,"
她补充道,"有些患者随着时间推移,发作频率会降低,记忆也会慢慢恢复。"
我松了口气,至少还有希望。
"林护士,"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白梦的家人呢?我怎么从来没见到过?"
林敏的表情变得谨慎起来。
"这个...涉及患者隐私,我不方便多说。"她看了看手表,"我得去给3床换药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摇头,虽然心里还有无数疑问。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林敏站起身,"对了,如果你注意到白梦有任何异常行为——比如突然极度困倦、记忆混乱或者情绪剧烈波动,请立即通知医护人员。那可能是发作的前兆。"
我郑重地点头,把这个警告记在心里。
林敏转身要走,又停下来。
"池老师,"她回头说,"你对白梦小姐很重要,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请记住,她现在很脆弱,记忆也混乱。无论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现在都需要重新建立信任。"
我愣住了,不确定她暗示什么。
"我们只是师生关系。"我下意识地辩解。
林敏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一切的淡然。
"昏睡症患者不会随机选择记住谁,池老师。"说完,她转身离开,护士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独自坐在塑料椅上,消化着刚刚得到的信息。
昏睡症。周期性发作。选择性记忆。
白梦记得我,是因为我对她而言很"重要"?这个认知让我的心脏跳得有些快。
走廊尽头,夕阳已经变成了深橙色。我该回去了,白梦一定在等我。
但林敏的话让我犹豫——如果我对现在的白梦而言代表着过去,那么我是否应该保持距离,让她慢慢适应现状?
我站起身,白发在夕阳下染上了一层金色。无论如何,我答应过明天会来看她。至于其他问题...也许时间会给出答案。
推开病房门时,白梦正望着窗外发呆。听到声音,她立刻转过头,紫色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间亮了起来。
"你回来了,"她轻声说,嘴角微微上扬,"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走到床边,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多了一个小相框——里面是我和白梦的合影,背景是我们学校的生物实验室。
照片上的白梦穿着校服,手里拿着一个蝴蝶标本,正对着镜头微笑。
而我站在她旁边,表情有些僵硬。
"这是...从哪里来的?"我拿起相框,手指微微发抖。
白梦眨了眨眼,表情困惑。"不知道...刚才那个护士拿来的。
她说是在我的个人物品里找到的。"
我放下相框,心跳加速。林敏明明说她要去3床换药,怎么会有时间...
"你想起来这个相片里的事情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白梦摇摇头,黑色长发在枕头上散开。"不是想起来...是感觉。当我看到这张照片时,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她抬头看我,紫色眼眸深不见底,"池七,我们之间...不只是师生关系,对吗?"
阳光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在病房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我站在那里,白发垂在胸前,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简单又复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