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灯光惨白，我和林敏并肩走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她手里还拿着那份病历，褐色封皮下藏着关于白梦的秘密。
"昏睡症患者有时会对特定气味敏感，"林敏突然说，"尤其是发病前期。如果你注意到白梦对某些味道反应异常，最好记录下来。"
我点点头，白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电梯到了，金属门缓缓打开。
"明天见，池老师。"林敏微笑着说，但那笑容没有到达眼睛。
她转身走向护士站，白大褂下摆在腿边飘动。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我长舒一口气。林敏知道得太多，又说得太少。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评估一件实验标本。
走出医院大门，暮色已经笼罩城市。
我拢了拢外套，初秋的风带着凉意钻进领口。
公交站台空无一人，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身后传来枯叶被踩碎的声响。
我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风卷着几片落叶打转。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像有人用目光轻轻抚过我的后颈。
公交车终于来了，我几乎是跳上车。
透过脏兮兮的车窗，医院大楼在暮色中像一个巨大的墓碑。
转乘两次后，我站在公寓楼下。
这是一栋老旧的六层建筑，我住在顶层。
电梯年久失修，运行时总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今晚这声音格外刺耳。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走廊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我掏出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钥匙插入锁孔时，我停顿了一下——门缝下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只是猫而已。"我自言自语，推开门。
玄关的灯没开，客厅沉浸在黑暗中。
我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指尖触到冰凉的塑料。
灯亮了。
客厅空荡荡的，窗帘微微飘动。我明明记得早上出门前关好了阳台门。
黑猫墨墨从沙发底下钻出来，蹭着我的脚踝。
"你开的阳台门？"我弯腰抚摸它光滑的皮毛。
墨墨喵了一声，竖着尾巴走向食盆。
我放下包，脱掉外套。
厨房里，水龙头似乎没有拧紧，水滴落入不锈钢水槽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我确定早上关紧了它。
墨墨的食盆旁有一小滩水渍，不是猫喝水溅出来的那种，更像是谁不小心洒落的。
我蹲下用手指蘸了蘸，凑到鼻尖——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的味道。
我的手指开始发抖。
直起身时，一阵微风拂过耳畔，带着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凝固了。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显得异常尖锐。
只有墨墨咀嚼猫粮的声音回应我。
一定是太累了。
白梦的病，林敏的话，昏睡症...这些占据了我全部思绪。
我打开所有灯，决定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浴室里，镜子蒙着一层水汽。
我打开花洒，热水喷涌而出，很快蒸汽就充满了狭小的空间。
脱衣服时，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浴帘后面蠕动。
但当我猛地拉开浴帘——只有光洁的瓷砖墙。
水温刚好，水流冲刷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我闭上眼睛，白梦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浮现。
她记得我，只记得我...这念头本该温暖，此刻却让我脊背发凉。
"喵——"
墨墨的叫声从门外传来，尖锐得不寻常。紧接着是一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墨墨？"我关掉水，竖起耳朵。
寂静。
只有水珠从头发滴落的声音。
我扯下浴巾裹住身体，推开浴室门。
走廊灯不知何时灭了，客厅的光从尽头渗过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墨墨蹲在走廊中央，背毛竖起，金色眼睛盯着我身后的浴室。
"怎么了？"
我转身看向浴室——蒸汽正在散去，镜面上布满水珠，而在那模糊的镜面中央，赫然是一个清晰的手印。
不是我的。我的手没那么大。
我倒退几步，撞上了墙壁。
手印开始融化，水珠顺着镜面滑落，但它存在过的痕迹烙印在我视网膜上。
墨墨发出低沉的咆哮，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浴室。
"谁在那里？"我的声音支离破碎。
没有回应。
只有浴室排气扇的嗡嗡声。
我冲进卧室，砰地关上门，心脏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锁上门还不够，我又把梳妆台椅子抵在门把手下。
墨墨跳上床，紧贴着我发抖的身体。
一定是幻觉。
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强迫自己看邮件。
工作邮件，学生作业，实验室采购清单...这些平凡的事务应该能让我冷静下来。
屏幕的光在黑暗的卧室里显得刺眼。我机械地点击、回复，试图用这些日常事务填满大脑，挤走恐惧。
一封新邮件弹出来。
发件人：linmin@xxhospital.gov
主题：白梦今日观察记录
我僵住了。我没有给林敏留过邮箱地址。
手指悬在触控板上方，颤抖着。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点开了邮件。
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附件，文件名是"监控-307-20230817.mp4"。
我双击打开。
视频里是白梦的病房，从天花板角落拍摄的俯视角度。白梦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时间显示是今天下午4点23分——正是我和林敏在走廊谈话的时候。
画面静止了几秒，然后——
白梦突然坐了起来，动作僵硬得不似人类。
她的头缓缓转动，黑色长发垂在脸前，然后，她抬起头，直视摄像头。
紫色眼眸在监控画面中泛着诡异的光。
她笑了。
视频到此结束。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屏幕关闭的瞬间，卧室陷入彻底的黑暗。
墨墨发出凄厉的尖叫，从床上跳下去，钻进了床底。
黑暗中，我清晰地听到——
衣柜门，缓缓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