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像无形的手指，缠绕着我的脖颈。
我拉高毛衣领子，加快脚步。
街道空得诡异——没有车，没有人，连一只流浪猫都看不见。
路灯投下的光圈在沥青路面上形成一个个孤岛，我匆匆从一个光岛奔向另一个，仿佛在穿越某种危险的黑暗海域。
第三医院就在六个街区外。
我本可以打车，但潜意识里觉得步行更安全——至少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现在这个决定却让我后悔不已。
整座城市像是被抽空了生命，商店橱窗黑漆漆的，公寓楼没有一盏亮着的灯，连24小时便利店都关门了，卷帘门紧闭。
我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太响了，像是有人在刻意模仿我的步伐。
我停下，声音也停下。
回头望去，街道笔直地延伸进黑暗，没有任何遮蔽物，却也没有任何人影。
"有人吗？"我的声音在空旷中显得异常尖锐。
没有回应。
只有远处一个坏掉的路灯发出电流的滋滋声，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继续往前走时，我开始数自己的脚步，用这个机械的行为压制不断膨胀的恐惧。
那封紫色信函在我口袋里，随着步伐轻轻摩擦大腿，像一块烧红的炭。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第三医院建筑群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白天繁忙的医疗中心此刻沉浸在黑暗里，只有零星几盏应急灯亮着，给大楼轮廓镀上病态的绿色光边。
主入口的自动门敞开着，像是张开的巨口。
我站在门前犹豫了。
医院不该是这样的——即使深夜，也应该有值班人员，急诊科永远灯火通明。
但现在，整个大厅黑洞洞的，连接待处的电脑屏幕都熄灭了。
"有人吗？"我再次尝试，声音比刚才小得多，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意料之中的沉默。
我迈步走进大厅，橡胶鞋底与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比白天浓烈十倍，呛得我眼睛发酸。
前台的访客登记表翻开着，最后一栏记录停留在今天下午5点17分——"池七，探访307白梦"。
我的指尖抚过那行字迹，墨水已经完全干了。
旁边本该放着值班护士名牌的架子空空如也。
"林护士？"我提高声音呼唤，"林敏？"
只有回声作答。
我转向电梯，按钮毫无反应。按下呼叫键时，电梯井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但电梯门纹丝不动。看来电力被切断了大部分区域。
安全出口的绿色标志指向楼梯间。
推开门时，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楼梯井比大厅更黑，只有每隔几米的应急灯提供微弱照明。
我开始攀登，脚步声在混凝土结构中回荡，像是有人在下方重复我的每一个动作。
三楼走廊比大厅更冷。我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手指开始发僵。
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紧闭，少数几扇敞开的门后是黑洞洞的空间。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能辨认出墙上的标识——307在走廊尽头右侧。
护士站空无一人。
台面上散落着文件，一支笔滚落在地，仿佛使用者突然被召唤离开。
我翻开值班表，今天夜班名单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护士的名字——没有林敏。
但那条短信...我掏出手机，再次确认那条让我来的信息：「时间快到了。你会来吗？」发件人号码现在显示"无效"，但内容清晰可见。
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比走廊的低温更刺骨。
如果林敏今晚不当班，谁会用她的名义联系我？谁留下了那封紫色信函？
我打开手机电筒，光束刺破黑暗。
护士站的抽屉半开着，里面放着病历本和药品清单。
最上面是一本病历——褐色封皮上烫金的"白梦"二字在灯光下闪烁。
手指不受控制地翻开它。
最新一页是今天的记录，林敏工整的字迹写着：
「患者出现REM睡眠行为障碍，夜间频繁惊醒并伴有无意识行动。建议加强夜间监护。」
记录时间是下午4点50分——就在我和林敏谈话后不久。
我继续往前翻，发现每隔几页就有类似的记录：
「患者夜间游走，声称在寻找某人。」
「患者绘制大量紫色花朵图案，询问时表示不记得。」
「患者反复询问"池老师来了吗"，药物无法控制此行为。」
我的名字在白梦的病历中出现了十几次。最后一处特别标注：
「患者对"池七"名字有强烈反应，建议控制探视。」
手机突然震动，我惊得差点摔了病历。
又是一条短信，来自同一个"无效"号码：
「你在哪？游戏要开始了。」
我死死盯着屏幕，手指颤抖着回复：「你是谁？林敏在哪？」
回复瞬间到达：「我就是林敏啊。你在护士站对吗？看看你左边。」
我猛地抬头看向左侧——走廊尽头的307病房门微微开了一条缝，昏黄的灯光从缝隙中渗出，与医院其他区域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那扇门白天时是纯白的，现在却隐约可见紫色痕迹，像是有人用颜料或...血...在门板上画了什么。
病历从我手中滑落，啪地一声合上。
我该转身逃跑，立刻马上。但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向307走去，仿佛那扇门是一块磁铁，而我是被吸引的铁屑。
每一步都让心跳加速。
走廊似乎比记忆中的长，两侧病房的门开始轻微晃动，像是有人在后面呼吸。我不敢用手机照向它们，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距离307还有五米时，整条走廊的应急灯突然全部熄灭。
只有病房门缝里透出的那线光芒依然存在，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分割线。
我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手伸向门把——
"池老师？"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尖叫着转身，手机光束照向声源。
林敏站在那里，穿着全套护士服，胸前名牌在光线下闪闪发亮。但有什么不对劲——她的眼睛反射着手机光，像猫科动物一样发亮。
"你终于来了，"她微笑着说，"等你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