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被撕碎的纸片,一片片重新拼合。
最先回归的是听觉——远处有规律的滴水声,每一声间隔精确得如同心跳,"嗒...嗒...嗒...",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出诡异的回音。
这声音让我想起实验室的计时器,那些记录生命反应的分秒。
疼痛紧随其后。
不是单一的痛感,而是全身各处的疼痛交响曲:后脑勺钝痛如锤击,太阳穴突突跳动,手腕火辣辣的灼烧感,脊椎仿佛被拆散重组。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骨,让我怀疑是否有骨头断裂。
嘴唇干裂出血,铁锈味在口腔蔓延。
我尝试移动手指,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手腕被捆绑的感觉清晰可辨。
脚踝同样受制,绳索深深勒进皮肉,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带来新的刺痛。
身下的金属椅子冰凉刺骨,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骨髓。
视觉是最后恢复的。
我眨动沉重的眼皮,睫毛上似乎沾着黏稠的液体。
睁开眼的瞬间,头顶刺目的白炽灯直射视网膜,逼出泪水。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最先看清的是自己布满淤青的手臂,然后是锈迹斑斑的金属椅扶手,最后是布满霉斑的墙壁。
那些霉斑呈现出诡异的紫色,像是无数细小的触手在墙纸上蔓延。
有些区域已经发黑,形成扭曲的图案,像是一张张痛苦的人脸。房间不过三米见方,没有窗户,唯一的门被阴影笼罩。
"醒了?"
声音从右后方传来,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我艰难地转动脖子,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角落里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白色陶瓷面具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
那面具光滑得令人不适,没有眼孔,没有呼吸口,却奇迹般地不妨碍他观察和说话。
"你是谁?"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这是哪里?"
面具人缓步走近,白大褂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那件本该洁净的医生制服上布满污渍——暗红的血迹,黄褐色的药渍,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片片紫色痕迹,像是有人反复尝试清洗某种颜料却徒劳无功。
"池七,"他念我的名字时,声音经过面具过滤变得沉闷失真,带着诡异的电子质感。
记忆碎片突然闪回——医院、规则、林敏的变异、坠楼...
我剧烈挣扎起来,金属椅腿在地面刮擦出刺耳声响。
"放开我!"绳索深深勒进皮肉,手腕渗出血珠,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
面具人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刀。
刀锋反射着冷光,在我眼前划出一道银弧。
"别费力气了。"他用刀尖轻点我的锁骨,冰凉触感让我浑身战栗,"我们需要谈谈你的...特殊情况。"
"什么特殊情况?我要见白梦!"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房间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
面具人突然大笑,笑声在面具内部回荡,混合着金属共振,变成一种非人的声响。
"白梦?"他俯身,陶瓷面具几乎贴上我的鼻尖,我能在上面看到自己惊恐的倒影,"你还惦记着她?"他直起身,手术刀在空中划出危险的轨迹,"她是你最不该惦记的人。"
"你什么意思?"我强迫自己直视那张空白的面具,尽管这让我胃部绞痛。
"意思是,"他后退一步,手术刀指向我的胸口,"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池七。"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我的呼吸停滞,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耳鸣。
"什么?"
面具人走向左侧墙壁,按下隐藏在霉斑中的开关。
墙上一块面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嵌入式显示屏。
屏幕亮起的蓝光在昏暗房间中格外刺眼,显示的画面让我血液凝固——
监控录像中,我看到自己站在医院楼梯间,林敏的肢体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扑来。
画面没有声音,但能清晰看到我惊恐的表情,看到自己后退时一脚踏空,身体像破布娃娃一样滚下楼梯。
头部多次撞击台阶,最后静止在平台上,脖子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
画面定格在我摔落的瞬间,旁边跳出一行闪烁的红色文字:
「生命剩余:4/5」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辨认。
面具人转向我,手术刀在他指间翻转:"字面意思。你有五条命,池七。刚才用掉了一条。"
他歪了歪头,"虽然严格来说,人死不能复活。"
我的大脑拒绝处理这个信息。
五条命?这违背了一切科学常识。
但坠楼的记忆如此真实,而我此刻确实还活着...
"这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不重要。"
他挥了挥手术刀,刀锋割裂空气发出"嗖"的声响。
记忆中的守则清单浮现在脑海,第十条赫然在目:"请牢记您只有5次机会。
"原来不是机会,是生命次数?
"那些规则..."我咽下喉间的血腥味,"到底是什么?谁制定的?"
面具人歪了歪头,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笑。
他走近显示屏,用刀尖轻敲屏幕边缘:"规则就是规则。为了保护像你这样的...特殊访客。"
"特殊访客?"我注意到屏幕上我的尸体开始模糊,像被擦除的粉笔画。
"被选中的人。"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术刀,刀光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被'她'选中的人。"
"她是谁?白梦吗?"
面具人突然静止,手术刀停在半空。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凝固。"啊,"他轻声说,声音突然变得危险,"你又提到名字了。"
灯光突然疯狂闪烁,灯泡发出濒死的嘶嘶声。
温度骤降,我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
面具人的白大褂无风自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最恐怖的是手术刀上的反光——在那块扭曲的金属表面,我瞥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是我的倒影。
那是一个长发女人的轮廓,她的头发如同活物般蠕动,紫色眼睛在反光中灼烧。
她的嘴唇在动,似乎在说什么,但没有声音...
灯光恢复正常后,面具人似乎松了口气,他的白大褂恢复平静。
"你需要小心,池七。"他用刀尖挑起我的下巴,"非常小心。"
"告诉我白梦在哪!"我挣扎着,椅子在地面刮擦出刺耳声响。
手腕的伤口重新裂开,鲜血顺着手指滴落。
面具人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诡异的怜悯:"顽固。"
他走向门口,背影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高大,"记住:遵守规则,小心白梦。"
他的手搭上门把,"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更多...如果你还能活着见到我的话。"
"等等!"我喊道,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回荡,"你不能就这样——"
剧痛从后脑炸开,像是一根烧红的铁棍插入颅骨。视野边缘出现紫色斑点,迅速蔓延至整个视野。
最后的意识中,我听到面具人遥远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
"又一次的生命开始了..."
黑暗吞没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