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病房的门比记忆中沉重。
我的手指搭在门把上,犹豫了足足十秒,直到掌心渗出汗水。
护士的话还在耳边回响——"307现在是空病房"、"系统里没有叫白梦的患者"。
但那张残留的紫色规则纸片告诉我,真相就藏在这扇门后。
深吸一口气,我推开了门。
阳光。
这是第一个冲击。
午后的阳光灌满整个房间,将白色墙壁染成金色。
窗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口,黑色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阳光下泛着深紫色的光泽。
"白梦?"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个身影动了。
轮椅缓缓转动,阳光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
然后,我看到了那双眼睛——紫罗兰色的,比记忆中更加深邃,此刻因惊讶而微微睁大。
"池七?"白梦的声音像破碎的玻璃风铃,"你真的来了..."
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
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锁骨在病号服下突出得令人心疼。但她的笑容——那个认出我时瞬间绽放的笑容——让整个房间都明亮起来。
"他们说这间病房是空的。"
我走进房间,门在身后自动关闭。
白梦歪了歪头,这个熟悉的动作让我心脏紧缩。"谁说的?我一直在这里啊。"
她伸出纤细的手腕,上面还套着病人腕带,"看,名字都在呢。"
我没敢靠近查看。
腕带上的字迹太小,在这个距离看不清。阳光太强烈,让一切细节都模糊不清。
"你还好吗?"白梦突然问道,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你看起来...很累。"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告诉她我可能死过一次?
告诉她医院夜晚会变成噩梦?
告诉她有个戴面具的人说我只有五条命?
"做了个噩梦。"最终我选择部分真相,慢慢走近她,"关于这家医院的。"
白梦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也经常做噩梦!"她兴奋地说,像个分享秘密的孩子,"梦里总是下雨,还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她的声音逐渐变小,眉头皱起,"但我不记得是谁了。"
我停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白梦坐在光里,而我站在阴影中。
"池七,"她突然直呼我的名字,伸出手,"你的头发...还是这么漂亮。"
这个举动让我僵住了。
在学校时,她总是恭敬地叫我"池老师",从不敢如此随意。
但现在她的手指已经触到我的白发,轻轻缠绕着一缕发丝,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你..."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亲密,只能转移话题,"最近有收到什么信吗?"
白梦的手指顿住了。
"信?"她收回手,歪着头思考,"医院只允许电子设备联系,我连明信片都收不到。"
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没人会给我写信。"
阳光在她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我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没有任何指甲油的痕迹,更别说紫色颜料了。
"一封用紫色墨水写的信,"我慢慢说,观察她的反应,"邀请我参加一个游戏,就在这家医院,午夜时分。"
白梦的表情凝固了。
她的瞳孔急剧收缩,紫色几乎被黑色吞没。
"什么...游戏?"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
"你不知道?"我上前一步,终于跨入阳光中,"信上说你在等我。"
"我没有!"白梦突然激动起来,双手抓住轮椅扶手,指节发白,"我从来没有...我不会..."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我不会写那种东西!"
"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紧盯着她的眼睛,"紫色墨水,午夜游戏,这些对你来说有意义,对不对?"
白梦开始发抖。
她的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与我对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她的声音带上哭腔,"有时候我醒来,手上会有紫色痕迹,护士说那是我打翻了药水...但我没有记忆..."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紫色痕迹!和面具人白大褂上的一样,和规则纸片上的一样。
"白梦,看着我。"我蹲下身,强迫她与我对视,"你在这里经历过什么?为什么护士说系统里没有你的记录?为什么林敏护士失踪了?"
听到林敏的名字,白梦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林护士...她对我很好..."眼泪开始在她眼眶中积聚,"她总是帮我擦掉那些紫色...她说那是为了保护我..."
"保护你什么?"
"我不知道!"白梦突然哭了出来,大颗泪珠顺着苍白脸颊滚落,"我什么都不记得!有时候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不同的病房...有时候手上绑着约束带...还有一次我嘴里全是紫罗兰的味道..."她抽泣着,瘦弱的肩膀不停抖动,"我好害怕...池七,我好害怕..."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本能驱使我上前拥抱她,尽管理智警告这不合规矩。
当我的手臂环住她时,白梦的身体冰凉得不像活人,而且——
一股微弱的电流般的感觉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不是静电,更像是某种能量交换。
白梦似乎也感觉到了,她在我怀里僵住,然后哭得更加厉害。
"那个梦..."她在我耳边啜泣,"那个总来我梦里的白发女人...我以为是你...但她没有脸..."
我猛地松开她。"什么女人?"
白梦的眼神突然变得迷茫。
"我...我不记得了..."她按住太阳穴,"每次我试着想,头就会很痛..."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突然打开。
我和白梦同时转头——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男护士,手里拿着病历板。
"探视时间结束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声音平板得不像人类,"病人需要休息。"
我看向白梦,她的表情已经从痛苦变成了纯粹的恐惧。
"不要走..."她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肤,"能再陪陪我吗?”
男护士走进来,他的影子在阳光下异常高大,几乎笼罩了整个病床。
"现在。"他重复道,这次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我不得不松开白梦的手。
"我明天再来。"我低声承诺。
白梦的眼泪无声地流下。
"你会忘记的,"她轻声说,"就像我一样。"
男护士站在我们之间,挡住了我的视线。
当我被迫转身离开时,最后看到的是白梦从轮椅上伸出的手,五指张开,像是在试图抓住什么即将消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