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带上门，金属门框与门板之间的缝隙逐渐缩小。就在门即将完全关闭的瞬间——
白梦笑了。
那不是她平常羞涩的微笑，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表情。
嘴角向耳根方向咧开，露出太多牙齿；眼睛眯成细缝，紫色瞳仁在阴影中闪烁出诡异的光泽；面部肌肉扭曲成一种非人的弧度，像是戴着一张拙劣的人皮面具。
这个笑容只持续了一秒，也许更短。
但足以让我的血液瞬间结冰。
"白梦？"我猛地推开门，声音卡在喉咙里。
病房内，白梦依然坐在轮椅上，姿势与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男护士也转头看了过来，但就站在一旁，没有动
。
阳光依旧明媚，她的表情依旧是那个悲伤的、泪痕未干的白梦。
没有扭曲的笑容，没有诡异的眼神，只有困惑地微微歪头。
"怎么了？"她轻声问，声音柔软脆弱。
我站在门口，手指死死抠住门框。那个笑容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是光线造成的错觉吗？还是我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
"没...没什么。"
我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微笑，"好好休息。"
再次关上门时，我刻意放慢动作，眼睛死死盯着白梦的脸。
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门完全关闭后，我贴在门上听了片刻，只听见窗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走廊尽头的护士站空无一人，那个男护士是唯一的人吗？
我快步走向电梯，后背紧绷，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
电梯镜子里的我面色惨白，白发凌乱，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一个被恐惧折磨的女人形象。
那个笑容。
那个不属于白梦的笑容。
它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视网膜上，每次眨眼都会重现。
电梯到达一楼，我几乎是跑着穿过大厅。
接待处的护士惊讶地抬头看我，但我没有停下解释，也不想去问她们为什么会对我说白梦不在这里，这里的一切过于诡异。
外面的阳光刺眼得令人流泪，我站在医院台阶上大口呼吸，试图驱散肺里积攒的消毒水气味。
街道上行人如织，汽车鸣笛声、商贩叫卖声、孩童嬉笑声——平凡世界的喧嚣将我拉回现实。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公寓地址，然后瘫在后座上，闭眼抵抗袭来的眩晕感。
"小姐，你还好吗？"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我，"需要去医院吗？"
这个提议让我差点笑出声。"不，谢谢。我只是...太累了。"
车窗外的城市风景飞速后退。
我试图回忆白梦那个笑容的每个细节：嘴角咧开的弧度刚好露出八颗上牙；右眼比左眼眯得更紧；鼻翼两侧挤出三道不自然的褶皱；下巴微微前伸，像是某种掠食者的姿态。
最可怕的是，那个表情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不是因为我认识做出这个表情的人，而是...我似乎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在噩梦里？在某个恐怖片中？还是在那晚医院的规则清单上？
出租车在公寓楼下停下。
我付钱时手指仍在发抖，硬币掉在车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电梯上升的过程异常漫长。
我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亮起，心跳随着电梯的轻微震动而加速。那个笑容...如果那不是幻觉，意味着什么？是白梦在演戏？还是她体内有另一个存在？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响亮。
推开门的一瞬间，墨墨从玄关阴影中窜出，毛发倒竖，金色眼睛瞪得滚圆。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蹭我的腿，而是弓起背，发出低沉的嘶鸣。
"怎么了，小家伙？"
我蹲下身想抚摸它，但它猛地跳开，躲到沙发底下，只露出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我。
公寓里一切如常。
早晨匆忙离开时没整理的被子，餐桌上喝了一半的水杯，浴室门半开着——等等。
浴室门早上是关着的吗？我不确定了。
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就像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
我慢慢走向浴室，某种不祥的预感在胃里翻腾。
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镜子上凝结的水珠——这很奇怪，因为我早上洗过澡后明明擦干了镜子。
而现在，整面镜子蒙着一层薄雾，像是有人刚刚在这里呼出热气。
更恐怖的是，在雾气弥漫的镜面中央，有一个清晰的笑脸。
用某种紫色液体画出的笑脸。
那个笑容。
那个与白梦脸上如出一辙的扭曲笑容。嘴角咧开的弧度，眼睛眯起的角度，甚至鼻翼两侧的褶皱，都分毫不差。
水珠顺着笑脸的边缘滑落，像是它在流泪。
我踉跄后退，撞上身后的门框。
墨墨在客厅发出凄厉的尖叫，爪子抓挠木地板的声音刺耳至极。
这不是幻觉。
不可能是幻觉。有人来过我的公寓，有人知道我在医院看到了什么，有人在向我传递某种信息。
或者...更可怕的想法...那个笑容真的属于白梦，而她以某种方式...
我冲进厨房，从抽屉里翻出数码相机——教学用的旧型号，电池应该还有电。
颤抖着按下开机键，等待的几秒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屏幕亮起，我切换到回放模式。
上周拍摄的学生实验照片一张张闪过，直到——找到了。
那是几年前的照片了，校庆日，生物教研组合影。
照片角落里，白梦作为学生代表站在边缘，腼腆地微笑着。
我放大她的脸部。
正常的、人类的微笑。嘴角微微上扬，眼睛明亮有神，没有任何扭曲或异常。
与今天看到的恐怖笑容完全不同。
但这证明不了什么。
白梦的"变化"可能是在住院后才开始的。
或者更糟——也许那个笑容一直存在，只是平时隐藏得很好。
相机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我靠着橱柜慢慢滑坐在地，双腿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墨墨终于从沙发底下出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嗅了嗅我的裤脚，然后突然炸毛，再次逃开。
"我身上有什么？"我低头闻自己的衣袖——淡淡的紫罗兰香气。
白梦病房的味道。还是...那个笑脸留下的痕迹？
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血红色。
我坐在地板上，盯着自己的双手。
手腕上依然没有任何勒痕，但此刻我无比确信那晚的经历是真实的。
面具人、规则、五条命...还有现在的笑脸，这一切都是相互关联的。
而白梦...可怜的白梦...她到底是受害者，还是这一切的核心？
我爬向掉落的相机，再次查看那张合影。
放大后的白梦面容柔和，紫色眼睛清澈见底。
我无法将这个形象与今天看到的恐怖笑容联系起来。
除非...除非那不是白梦。
这个想法像闪电劈开我的脑海。
如果不是白梦，那是什么东西在模仿她？为什么要模仿她？为什么让我看到那个笑容？
浴室里的紫色笑脸开始融化，水珠带着紫色液体缓慢下滑，像是溶解的糖果。
我该擦掉它，但身体拒绝再次进入那个空间。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我惊跳起来。
屏幕上显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看到了，对吗？」
没有署名，没有标点。我盯着这条信息，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如何回复。又一条信息紧接着到来：
「不要相信她的眼泪。」
我猛地将手机扔到沙发上，仿佛它突然变成了毒蛇。墨墨被这个动作吓得再次躲藏，整个公寓陷入死寂，只有浴室里水滴落入洗手池的滴答声。
那个笑脸还在融化。
而我坐在厨房地板上，开始无声地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