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来得毫无征兆。
前一秒我还站在厨房里;下一秒,一阵剧痛从太阳穴炸开,像是有人用冰锥从我的左眼窝狠狠刺入。
我踉跄着扶住料理台,不锈钢台面的冰凉触感却无法缓解这种灼烧般的疼痛。
"墨墨......"我虚弱地呼唤,但声音卡在喉咙里。
黑猫警觉地竖起耳朵,金色瞳孔在昏暗的厨房里收缩成细线。
视野边缘开始泛起紫色光斑,像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我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体,但手指穿过空气,只抓到一缕飘散的紫色烟雾——那是我幻觉吗?垃圾桶里的信封碎片明明已经处理掉了。
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疼痛却像隔着一层棉花。耳鸣声淹没了所有外界声响,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咚、咚、咚——每一下都震得颅骨发麻。
"不......"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四肢不再听从指挥。
一种可怕的抽离感袭来。
我像是被囚禁在自己身体的角落里,眼睁睁看着"我"缓缓站起,动作流畅得不像人类。
我的手指抚过凌乱的白发,将它们别到耳后;我的双腿迈着精确的步伐走向衣柜;我的手臂伸向那件深蓝色的风衣——那件我只在特殊场合才会穿的昂贵风衣。
镜中的倒影让我毛骨悚然。
我的脸苍白如纸,嘴角却挂着陌生的微笑。
那不是我会做的表情——嘴角咧开的弧度太大,几乎触及耳根;眼睛半眯着,紫色光斑在虹膜上流转。最可怕的是,这个"我"看起来如此...愉悦。
"停下......"我在意识深处尖叫,但声带擅自振动,吐出一句:"该去医院了。"
声音带着诡异的双重音效,像是两个声部在同时发声。一个是我熟悉的音色,另一个则低沉沙哑,带着某种非人的共鸣。
钥匙自动跳进我的掌心,金属冰冷的触感异常清晰。
我(不是我!)甚至吹着口哨——一段我从不会的旋律,尖锐刺耳,像坏掉的音乐盒。
墨墨炸开全身的毛,发出我从未听过的凄厉嚎叫。
它挡在门前,背脊弓起,爪子深深抠进地毯。
"滚开。"我的嘴唇翕动,吐出的词语裹挟着某种威压。
黑猫像被无形的手拍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关门声在耳鸣中显得异常遥远。
墨墨!!
电梯里的镜子映照出我的身影——不,那不是我的站姿。
我从来不会那样挺直脊背,不会那样优雅地交叠双手,更不会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自己的倒影。
数字从12跳到1,每层都在视网膜上留下紫色残影,像是灼烧后的视觉暂留。
大堂保安老张正在值班台打瞌睡。
我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揉着眼睛抬头:"池老师?这么晚......"
声音戛然而止。
我从余光看到老张的表情凝固了,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我想转头解释,但脖子僵硬如铁,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自动门。
玻璃倒影中,我的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一团模糊的紫色影子,形状不断变化。
夜风像刀子刮过脸颊。我的双腿以精确的节奏前进,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
三个十字路口空无一人,红绿灯机械地切换着颜色。
在某个瞬间,我注意到所有信号灯都变成了紫色,但眨眼后又恢复正常。
第三医院的轮廓在月光下浮现。
主楼像一具横卧的巨人骸骨,窗户是空洞的眼窝。
自动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消毒水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像是成千上万次消毒累积的味道。
前台的电子钟显示02:17,但日期栏是一片跳动的乱码。
我的手指伸向电梯按钮,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次。
当指尖触碰到金属面板时,一阵细微的电流窜上手臂。
"不是这里......"残存的意识在挣扎。
但我的食指毫不犹豫地戳向「2」——这好像是儿科楼层。
这个按钮比其他按钮更脏,边缘积着一圈可疑的紫色污渍。
电梯上升时的机械嗡鸣逐渐扭曲,变成某种生物般的低吟。
金属墙壁渗出紫黑色黏液,顺着光滑表面滑落。
倒影中的我面容扭曲,五官像融化的蜡一样流动。
当嘴角咧开到不可能的角度时,喉间不受控制地漏出一声轻笑——那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叮"。
儿科走廊比记忆中宽三倍,天花板高得离谱,像是某种巨人的育儿所。
淡蓝色墙壁上画满褪色的卡通动物:微笑的长颈鹿、抱着蜂蜜罐的熊、戴听诊器的兔子。
但它们全都被挖去了眼睛,露出后面霉变的墙纸。
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黑色液体,在墙面上留下蜿蜒的泪痕。
地胶翘起的边缘像无数张开的嘴,随着我的经过发出黏腻的吸气声。
每扇病房门都大敞着,像是刚刚经历过某种仓促的疏散。
夜风从窗口灌入,掀起空病床上的白床单,露出下面的人形污渍——有的只有枕头大小,有的蜷曲成胎儿姿势,还有几个呈现挣扎的姿态,手指的痕迹拖得很长。
最深处那间治疗室的门上,用紫色胶带贴出歪歪扭扭的箭头,指向下方。
我的双腿开始加速,风衣下摆无声翻飞。
经过护士站时,我看到登记簿翻开着,最后一页写满了"救命",字迹从工整逐渐变得狂乱,最后几笔拖出长长的血痕。
治疗室里没有医疗设备。
六面墙全被涂成病态的死白色,像是刷了太多层油漆来掩盖什么。
天花板垂下数十个挂点滴的钩子,每个钩子上都悬着小小的、褪色的病号服——是儿童尺寸的,袖口和领口还沾着可疑的污渍。
它们无风自动,像被吊死的幽灵。
正中央摆着一把幼儿园尺寸的椅子,塑料材质,表面布满划痕。
椅背上用红蜡笔写着「池七」,笔迹稚嫩得像是孩子写的。
后脑勺传来冰凉的触感,像是有人用枪管抵着我的头颅。
那个声音终于从喉咙深处浮上来:"坐下。"
就在臀部接触椅面的瞬间,某种屏障破碎了。
我猛地夺回身体控制权,剧烈的反胃感袭来。
弯腰干呕时,发现椅子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玻璃另一侧是熟悉的儿科观察室,但现在里面堆满残缺的玩具熊——有的缺了胳膊,有的肚子开裂露出棉花,每只熊的右眼都被换成紫水晶,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墙上电子钟跳转到02:19。
所有玩具熊突然齐刷刷转头,用紫水晶眼睛看向我所在的位置。它们开裂的嘴角上扬,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针头。
我害怕的立马跑向外面,想着就这样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