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血泊里，鼻腔里全是熟肉味。
涡轮球悬浮在残光里，三百只眼球一起转动，像一面嘲笑我的镜子。
小女孩踮脚把那颗剥落的紫瞳当玻璃珠滚来滚去，鞋尖的血迹拖出细小却笔直的线。
“姐姐，不跑吗？”
她问得天真，声音脆得像断冰。
我却听见门外的走廊开始膨胀——墙面鼓胀成湿滑的胎膜，灯管在肉壁里跳动成脐带形的光。
我不能再待下去。
我踉跄起身，用袖子抹开糊住眼睫的血浆。
门把手冰冷，一拧就开，可我跨出去的同时，涡轮球发出最后一次低频嗡鸣，像给猎物盖了戳。
走廊比先前更长了。
淡蓝瓷砖被羊水般的黏液覆满，每一步都“咕唧”作响。
我跑，脚步声却像被走廊吞进另一张嘴，回声迟半拍才追上我。
灯管一节节熄灭，黑暗追着我脚后跟爬行。
空气变得黏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把腐甜的果冻吸进肺里。
我抬手捂住口鼻，指缝间全是自己呼出的白雾。
雾气在冷光里凝结成细小水珠，挂在睫毛上，像给视线蒙了一层血雾。
不知拐过第几个弯，前方豁然开朗。
天花板陡然拔高，灯全亮成惨白。
地上突兀地出现一只巨婴——不是比喻，是真的“巨”：三层楼高，浑身皱褶，脐带还拖在地上，像一条灰白电缆。
它没有瞳孔，眼白里浮着密密麻麻的条纹。
它看见我，立刻咧开没有牙的嘴，“哇——”
哭声像高压水刀，把地砖掀成碎片。
我耳膜瞬间穿孔，血从耳道淌下，温热地滑过颈侧，黏住衣领。
我刹住脚。
背后，涡轮球的嗡鸣贴着地板追来，像一群钢翅甲虫。
我夹在巨婴与涡轮之间，退无可退。
巨婴抬起肥厚的右臂，五指是五根滴着羊水的输液软管，末端连着生锈针头。
它向我拍来，空气被挤出腥甜潮声。
我本能地往旁边一滚，软管砸进地砖，溅起的碎片割开我小腿，血立刻渗进袜子，湿冷一片。
涡轮球到了。
它贴着天花板滑行，十二片刀刃重新张开，像一朵逆向绽放的铁玫瑰。
巨婴的哭声戛然而止，它扭头，无瞳的眼白映出涡轮的倒影。
下一秒，两股力量同时启动。
巨婴的脐带鞭子般甩向涡轮，脐带中段裂开，露出齿轮状牙齿；
涡轮球则俯冲，刀刃切开空气发出火车汽笛般尖啸。
我趁它们交错的零点几秒，贴着墙根蹿出去。
耳边先是金属剁进湿肉的闷响，接着是涡轮被脐带缠住的滋滋电流。
我无暇回头，只听见巨婴高频率的啼哭与涡轮愤怒的嗡鸣交织成一把电锯，割得整条走廊火花四溅。
再往前，墙面忽然收缩成产道般的圆环，逼迫我弯腰。
尽头是一扇写着“EXIT”的绿门，门缝下却渗出紫色光。我冲过去，手指刚碰到门把，背后传来“咔啦”一声——像巨型骨骼被拧断。
我回头。
巨婴的整条脐带被涡轮绞成血雾，但它另一只手已抓住涡轮外壳，五指输液管插进球体缝隙，灌入浑浊羊水。
涡轮表面三百只眼球瞬间蒙上灰翳，转速骤减。
两者同时转向我。
巨婴的嘴裂到耳根，涡轮的刀刃重新对准我的眉心。
我拉门，门锁却纹丝不动。低头一看，门把上缠着一根紫发，发梢系着一张新卡片：
「规则五：禁止逃离当前回合」
下方出现倒计时：00:00:09
我心脏骤停。
9——
我听见自己骨骼在皮下打颤。
8——
巨婴的啼哭震落天花板瓷砖，碎块砸在肩头，钝痛钻心。
7——
涡轮的刀刃切开我额前碎发，一缕白发飘落在睫毛上，像雪。
6——
我抬手猛砸门锁，指关节血肉模糊，血珠溅在卡片上，把数字染得更红。
5——
门把纹丝不动，掌心却传来刺骨寒意，仿佛握住的不是金属，而是巨婴断脐的横截面。
4——
巨婴的阴影罩住我全身，腐甜的羊水味从头顶浇下，浸透头发。
3——
涡轮的嗡鸣贴在我后颈，像无数蚂蚁顺着脊柱往上爬。
2——
我闭上眼，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句破碎的“对不起”。
1——
门锁“咔哒”一声，自己开了。
我跌进门缝的瞬间，背后传来巨婴与涡轮猛烈相撞的巨响，像两座肉山与铁山同时崩塌。
门在我身后自动合拢，把一切声音、光线、气味尽数切断。
黑暗像液体灌进耳道、鼻腔、瞳孔。
我跪倒在一片漆黑里，只剩心跳声在耳膜破洞中轰鸣。
每一次鼓动，都有温热的血顺着颈窝流进衣领。
黑暗里，有细小的童声贴着我耳廓响起：
“姐姐，还剩两条命哦。”
我猛地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倒计时冰冷的滴答，在未知里继续。
滴答。
滴答。
我伸手去摸，掌心触到潮湿墙面，指尖立刻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是字。
我顺着笔画描摹，血填进凹槽，读出：
「欢迎进入第二回合」
滴答声骤然加速，像坏掉的秒表。我后背贴墙，屏住呼吸，却听见黑暗深处传来新的脚步。那脚步没有回声，像踩在真空里，一步，一步，朝我靠近。
我攥紧拳头，指节伤口裂开，血滴在地板上，发出“嗒”的轻响。
声音落地的瞬间，黑暗里亮起两点紫光——比白梦更亮，比涡轮更冷。
“池七。”
那声音重叠了无数层，像千人同语，又像从我自己的颅骨里传出。
“游戏继续。”
我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冰碴塞满，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紫光逼近，我闻到熟悉的紫罗兰香，却混着更浓的腐甜。
倒计时在耳边炸开：
00:00:03
00:00:02
00:00:01
最后一秒，黑暗里伸出一只冰冷的小手，与我十指相扣。
“姐姐，”小女孩的声音贴在我唇边，“再来一次。”
紫光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