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在门后，耳膜里还残留着倒计时归零的蜂鸣。
门外，巨婴与涡轮的厮杀声像两座绞肉机对撞，黏腻的血浆被甩到金属壁上，发出“嗒嗒”的雨声。
我告诉自己：别动。
只要不出去，就不会触发下一回合。
可涡轮不肯放过我。
它发出一种低频的、几乎让骨髓共振的嗡鸣，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把我从门缝里一点点往外拽。
我死死攥住门把，指节泛白，紫发缠得更紧，勒进皮肉。
门板上突然浮现一张卡片：
「规则六：拒绝行动视为弃权，立即处决。」
字体由血迹凝成，还在往下滴。
我喉咙里迸出一声呜咽。
弃权就是死，出去也是死。
两害相权——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门把。
走廊已经不再是走廊。
天花板被巨婴的哭声震裂，钢筋垂下，像一具巨兽的肋骨。
地砖翻卷，羊水与机油混成漩涡。
巨婴半蹲在二十米外，脐带断口喷出瀑布般的血，把涡轮球暂时逼退。
涡轮的十二片刀刃被脐带缠住，像被蛛网黏住的钢铁飞虫，发出刺耳的摩擦。
我贴着墙根，试图趁它们僵持时溜走。
可涡轮先发现了我。
三百只眼球同时转向，瞳孔里映出我惨白的脸。
下一秒，它放弃了巨婴，刀刃齐刷刷对准我。
巨婴也转过头。
没有瞳孔的灰白眼仁里，出现了数字，应该是那些条纹所变，数字疯狂闪烁：4:43、4:42……
它嘴角流下诞水，发出“咯咯”的笑声，像被逗乐的婴儿。
接着，它动了。
那只肥硕的手臂横扫而来，五根输液软管瞬间缠住我的腰。
针尖刺破衣物，冰凉的液体注入皮下，我半边身体立刻麻木。
涡轮球尖啸着俯冲，却在半空被巨婴另一只手挥开。
“砰”——金属与肉山相撞，火星四溅。
巨婴把我举到眼前。
近看，它的皮肤布满青紫血管，每根血管里都游动着细小胎儿，脸贴着血管壁，对我张嘴哭喊。
它把我当成布娃娃，先晃了晃，似乎在确认我是否“会动”。
然后，它咧开嘴，发出“咿呀”一声，竟把我往半空抛去。
失重。
天花板旋转，碎裂的灯管像流星划过。
我喉咙里迸出一声尖叫，却迅速被羊水味堵住。
巨婴另一只手在半空接住我，动作笨拙却温柔，像在逗弄一个新玩具。
我想挣扎，可麻醉剂让我四肢像灌铅。
巨婴把我抱在怀里，脐带自动卷起，像一条护主的蟒蛇。
我能听见它的心跳，咚咚，咚咚，每一下都震得我胸腔发麻。
涡轮球悬停在十米外，刀刃因忌惮而收拢，三百只眼球死死盯着巨婴的脐带。
我以为自己暂时安全了。
可涡轮开始变形。
金属外壳裂开，伸出十六条细长的机械触手，末端是手术缝合针。
触手在空中织网，银线闪着寒光。
巨婴的瞳孔骤然收缩，数字跳到4:00，发出刺耳啼哭。
它害怕了。
我清楚地看见，它肥厚的肩膀在颤抖，脐带缩回腹部，把我挡在身前当盾牌。
涡轮触手一寸寸逼近，银线勒进地砖，像切割奶酪。
巨婴突然转身，朝走廊尽头狂奔。
每一步都让楼板震颤，我像个破布娃娃被它抱在胸前，头朝下，血全涌到颅顶。
风在耳边呼啸。
我看见地面飞速后退，羊水被踩成爆炸状水花。
涡轮球在后方追逐，触手擦着巨婴脚后跟，留下一道道焦黑灼痕。
我试图掰开巨婴的手指，可它越收越紧，输液软管里的麻醉剂加倍注入，我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就在我以为会被活活勒死时，巨婴突然刹住。
惯性让我的脊椎几乎对折。
它把我高高举起，然后——松手。
我重重摔在地上，肋骨撞得生疼。
抬头，巨婴已退到二十米外，脐带盘成防御圈，数字疯狂闪烁：3:59、3:58……
它把我丢下，是为了让涡轮转移目标。
涡轮球悬停在我头顶。
三百只眼球里映出我扭曲的脸。
刀刃缓缓张开，像一朵嗜血的铁玫瑰。
我想爬走，可四肢麻木，只能眼睁睁看着阴影笼罩。
巨婴在远处观望，脐带尖端微微颤抖。
它似乎在权衡：要不要为了玩具与涡轮正面对决。
最终，它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转身消失在走廊拐角。
脚步声渐远，留下一地羊水与血泊。
涡轮球降落到我面前。
刀刃贴着我的鼻尖，我甚至能感觉到金属的寒气。
三百只眼球同时眨动，像在欣赏猎物的绝望。
我闭上眼，等待最后一下切割。
可疼痛没有到来。
耳边响起小女孩的笑声，清脆得像玻璃风铃。
“姐姐，抓到你了。”
我猛地睁眼。
穿白裙的小女孩站在涡轮球上，赤脚踩在刀刃之间，却毫发无伤。
她怀里抱着一个崭新的玩偶——用我沾血的头发缝成，脸是半片白梦的颧骨，睫毛还在颤动。
涡轮球突然静止。
所有刀刃收拢，像被无形的手按下暂停键。
小女孩蹲下，把玩偶递到我面前。
“送给你。”
她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细密尖牙。
我下意识接住。
玩偶的眼睛是涡轮球上抠下来的，瞳孔里还映着倒计时：3:00、2:59……
小女孩拍拍手，涡轮球开始下沉，金属外壳像融化的蜡，一点点渗入地砖。
最后，它完全消失。
只剩我抱着玩偶，跪在空荡的走廊中央。
地砖上的羊水反射着灯光，我在水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白发被血黏成一缕缕，左颊嵌着巨婴输液针的断口，紫罗兰色的药液顺着血管爬行，像一朵朵开在皮肤下的花。
倒计时继续跳动：2:00、1:59……
小女孩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冰凉的小手搭上我的肩。
“姐姐，”她轻声说，“巨婴不要你了，涡轮也不要你了。
可我还要。”
她牵起我的手，朝走廊另一端走去。
每一步，地砖下都传来涡轮重启的嗡鸣，像不甘的叹息。
而巨婴的哭声，已远得听不见了。
拐过一个弯，墙面突然渗出新的血字：
「规则七：玩偶持有者需在三分钟内抵达育婴室」
「规则八：育婴室内禁止哭泣」
小女孩停下脚步，仰头看我。
“姐姐，你会哭吗？”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涌出了血。
倒计时：0:30、0:29……
她拉着我跑起来，白裙掠过之处，灯管一盏盏爆裂。
黑暗如潮水涌来，把最后一丝退路吞没。
我听见自己心跳声，和涡轮遥远的低语重叠：
“游戏继续。”
我坠入更深的黑，昏了过去，在仅剩的清醒前，小女孩笑的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