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天色像被稀释的墨汁,一点点漫过窗台。
我抱着墨墨坐在餐桌前,指腹摩挲着桌面上那枚金属涡轮——它像一枚冷却的心脏,齿轮缝隙里残留着暗褐色的血痂。
猫的体温透过毛衣传来,却暖不透我掌心的寒意。
“今晚,应该还会有人敲门。”
我对墨墨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它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映出我苍白的脸,尾巴轻轻扫过我的手腕,像安抚,又像告别。
我开始清点。
抽屉里那把匕首是父亲留下的,刃长十八厘米,木质手柄因年岁久远而发黑。
我将它在磨刀石上来回推拉,水声淅沥,像在替即将到来的夜晚磨刀霍霍。
刀锋映出我的眼——蓝得发灰,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
然后是装备。
一只黑色防水背包,容量三十升。
左侧袋:强光手电、备用电池、酒精棉、绷带、一次性医用手套。
右侧袋:小型撬锁工具、折叠望远镜、便携式录音笔、一支黑色记号笔。
主袋:匕首、涡轮、半瓶消毒水、一件替换的深色连帽衫、墨墨的颈铃——我不想再失去任何能发出声音的“活物”。
最后是规则。
我闭上眼,回忆:
“玩家:池七 剩余生命:3/5”
数字烙在视网膜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烫伤。
我必须在下一次清零前,把第三医院翻个底朝天。
晚上八点,天彻底黑了。
墨墨被关进卧室,它挠门的声音像小孩在哭。
我狠心不理,把钥匙塞进玄关的瓷罐里——如果回不来,至少它不会被卷入游戏。
九点整,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我握着匕首站在客厅中央,背脊紧贴墙壁,呼吸声在胸腔里放大成鼓点。
没有脚步声,没有门被撬动的痕迹。
但当我转身,餐桌上多了一张黑色烫金卡——邀请函。
字迹像用手术刀刻在纸上:
“第三医院,307病房,午夜零点。
——游戏继续。”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意识到:
这不是邀请,是通牒。
我拿起卡片,指腹摸到微微凸起的纹路,像盲文。
翻到背面,是一行更小的字:
“携带涡轮者,可开启隐藏通道。”
我握紧匕首,金属的凉意渗进骨缝。
背包勒在肩上,重量让我安心。
出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卧室门——墨墨的爪子从门缝探出,雪白爪垫在黑暗中一闪。
我蹲下来,用指尖碰了碰它:“等我。”
电梯下行时,我给自己列了一张清单:
一、找到白梦,无论生死。
二、查清游戏设计者是谁,以及“生命”真正的计算方式。
出租车在第三医院门口停下。
司机收了钱,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姑娘,夜里风凉。”
我点头,关上车门。
铁艺大门在月光下像一排獠牙,门楣的霓虹灯坏了一半,“第三医院”四个字缺了“医”,只剩下“第三院”,像某种拙劣的预言。
我绕到侧墙。
上次离开时,我曾记下监控死角。
此刻,我贴着墙根移动,背包与砖墙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涡轮在口袋里震动,像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我把它掏出来,齿轮缝隙透出幽紫的光,照出墙上一条几乎不可见的裂缝——那是上次巨婴脐带抽打留下的痕迹。
我伸手,裂缝边缘冰凉,像某种生物的鳞片。
涡轮靠近的瞬间,裂缝无声地张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黑暗像液体,从里面缓缓渗出。
我深吸一口气,把匕首反握,刀刃贴在小臂内侧,弯腰钻了进去。
通道尽头是废弃的配电室。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臭氧的味道。
我打开手电,光束扫过墙壁,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写满了同一句话:
“307是出口,也是入口。”
字迹潦草,像濒死者的抓痕。
我按下录音笔,低声记录:
“零点十五分,进入隐藏通道。
墙面出现重复标语,疑似精神污染。
涡轮反应强烈,紫光频率与心跳同步。”
配电室后方是一扇生锈的铁门。
门锁被撬过,留下新鲜的划痕。
我蹲下来,用指尖丈量划痕宽度——与匕首刃口吻合。
有人比我先来,而且带着同样的武器。
我屏住呼吸,耳朵贴在门板上。
门后没有声音,只有风穿过管道的呜咽。
我转动把手,铁门发出垂死的呻吟。
门后是楼梯,向下,螺旋,深不见底。
我数着台阶:十七、十八、十九……
到第二十四级时,涡轮突然停止震动。
黑暗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楼梯尽头是一面镜子。
或者说,是贴满镜子的墙。
镜中映出无数个我:白发、蓝瞳、背包、匕首。
但每个“我”的瞳孔颜色都不同——紫、灰、血红。
我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却穿了过去,像穿过一层水膜。
我收回手,镜面上浮现一行字:
“选择你的死亡方式。”
下方出现三个按钮:
“燃烧”、“坠落”、“遗忘”。
我后退半步,匕首横在胸前。
我按下录音笔,声音发抖却依旧冷静:
“零点二十八分,遭遇选择陷阱。拒绝作答,寻找物理突破口。”
我什么都不选。
我用匕首柄敲击镜面,第三下时,镜面碎裂,露出背后的金属管道。
管道内壁布满抓痕,像有人曾试图爬出去。
我钻进管道,膝盖磨破,血腥味混着铁锈味。
爬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微弱的光。
我关掉手电,匍匐前进。
出口是一间病房——307。
但与我记忆中的307不同:
这里没有床,没有窗,只有四面墙和地板中央的一台老式电视机。
屏幕闪着雪花,发出沙沙声。
我走近,雪花屏上忽然出现画面:
白梦坐在温室的长凳上,怀里抱着一束风信子。
她抬头,对着镜头笑:“老师,你迟到了。”
画面一闪,变成我躺在配电室地板上,胸口插着匕首。
再一闪,变成墨墨蹲在血泊里,颈铃无声。
我伸手去碰屏幕,指尖却穿了过去——
和镜子一样。
电视机的雪花声突然变成小女孩的笑声:
“姐姐,欢迎,欢迎。”
我拔出匕首,转身。
病房门消失了,四面墙开始缓缓合拢。
我计算距离:墙与墙之间不足三米,合拢速度约每秒五厘米。
我背包里有撬锁工具,但找不到锁孔。
涡轮在口袋里疯狂震动,紫光几乎穿透布料。
我把它掏出来,齿轮自动展开,变成一把钥匙的形状。
钥匙柄上刻着一行小字:
“用命换门。”
我握紧匕首,在左臂划开一道口子。
血滴在涡轮上,齿轮停止转动,发出“咔哒”一声,它也没了作用。
西墙裂开一道缝隙,透出走廊的灯光。
我冲出去,缝隙在身后合拢。
走廊空无一人,尽头是安全出口。
门上贴着新的规则:
“剩余生命:2/5”
我靠在墙上,缓缓滑坐。
汗水浸透衣服,左臂的血顺着指尖滴落。
我打开录音笔,声音沙哑:
“零点四十五分,离开307。白梦可能仍在游戏内部,涡轮是钥匙,也是枷锁。下一次,我会带着答案回来。”
很中二,但这也是记录我的行程。
我站起身,把涡轮收进最贴身的口袋。
走廊尽头,应急灯闪了两下,像某种告别。
我握紧匕首,走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