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零七分,窗外的天色像被稀释的墨汁,一层层转蓝。
天花板那熟悉的奶白色撞进瞳孔,心脏仍在胸腔里乱跳,仿佛还卡在昨夜的楼梯间里。
墨墨蜷在床尾,黑毛在微光里泛出暗蓝色的细绒。
它听见动静,耳朵一抖,尾巴尖轻轻扫过我的脚踝,像确认我还活着。我伸手去摸它,指尖抖得厉害,掌心却是一片干燥——没有血,没有碎骨,只有冷汗蒸发后的凉意。
“墨墨……”我哑着嗓子喊它,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猫抬起头,眼睛映出我惨白的脸。
它伸了个懒腰,爪子勾住被单,发出细小的“嗤啦”。
我把它抱进怀里,猫体温热得几乎发烫,却让我打了个寒战。
被窝是暖的,窗外有麻雀开始零星的叽喳,一切正常得令人发怵。
可昨夜被肢解的痛,还像烙铁一样粘在神经末梢。
我松开墨墨,翻身下床。
木地板冰凉,脚底的触感真实得让我鼻子一酸。
厨房水壶“咔哒”一声跳闸,热气在晨光里升腾,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我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手一抖,水洒在手背,像昨夜溅在脸上的血。
我盯着水珠沿着指缝滑落,胃里翻江倒海,冲到厕所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白发凌乱,活像刚从地狱爬回来。
我回到客厅,阳光已经爬上沙发,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墨墨跳上窗台,尾巴扫过玻璃瓶,叮当作响。
我拿起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八月二十日,五点二十一分。信号满格,电量八十。
我深吸一口气,拨了110。
“您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
接线员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温和。
我握紧手机,指节发白,声音却抖得不成调:“我……我要报警。
我昨晚在第三医院被三个没有皮的人肢解了,他们撕开我的手臂、折断我的脖子……我亲眼看见自己的骨头露出来。”
对面沉默了一秒,随后传来翻纸声:“女士,请您冷静。您现在安全吗?”
“安全?我……我不知道!”
我抬手看自己的胳膊,皮肤完好,却仿佛还能听见骨头断裂的脆响,“我醒来就在家,可痛觉还在,我真的被撕开过!”
“您能提供具体地点、时间,以及嫌疑人特征吗?”
“第三医院眼科楼梯间,八月十九日晚上十一点到零点。嫌疑人……他们没皮,全身肌肉裸露,眼眶是空的,走路像拖湿的麻袋……”
我说得越来越快,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像疯子的独白。
接线员的语气开始带上安抚的机械感:“女士,您是否在近期看过恐怖片,或服用了影响精神的药物?”
“没有!”我几乎尖叫,“我很清醒!他们真的存在!我现在还能闻到血腥味!”
“根据您的描述,您可能出现了幻觉或梦境记忆混淆。我们建议您前往专业机构评估心理状态。”
“你们不相信我?”我声音陡然拔高,墨墨被吓得炸毛,蹿下窗台。
“不是不信,而是需要证据。”接线员顿了顿,“圣荆棘疯人院有24小时心理干预门诊,我可以帮您转介。”
“疯人院?”我苦笑,喉咙里泛起铁锈味,“你们以为我疯了?”
“女士,这是为您的安全考虑。”
电话挂断,忙音在耳边拉长,像一声冷嘲。我瘫坐在沙发,阳光刺眼,却照不暖我。
墨墨蹭过来,用头拱我的手,尾巴缠住我的脚踝,仿佛在说:你还有我。
我抱紧它,把脸埋进它颈窝,猫毛蹭过脸颊,带着阳光与猫粮的混合味道。
可恐惧像毒藤,从脚底一路攀上心脏。
我起身,把昨晚穿的便服塞进垃圾袋,又翻箱倒柜找出唯一一件高领长袖,试图遮住并不存在的伤口。
墨墨蹲在衣柜顶上,尾巴垂下来,轻轻摇晃,像钟摆。我给它添了猫粮,它却不吃,只是盯着我,瞳孔在晨光里竖成一条细线。
六点整,门铃突然响起。
我吓得一抖,猫粮撒了一地。
门铃又响,节奏轻缓,像某种暗号。
我攥着水果刀走到门口,从猫眼望出去——
空无一人。
我屏住呼吸,门铃却第三次响起。
这次,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湿气:“老师,是我。”
白梦。
我猛地拉开门。
她站在走廊里,穿着昨晚的护士服。
黑发有些凌乱,紫罗兰色的眼睛却清澈得不可思议。
她怀里抱着一束风信子,淡紫色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像从温室里刚摘下来。
“你怎么……”我声音哽咽。
她抬眼,露出一个疲惫却安心的笑:“我逃出来了。”
她低头看墨墨,猫在她脚边绕了一圈,嗅了嗅她的裤脚,发出撒娇的呼噜。
“我敲门的时候,你在打电话?”她轻声问。
我点头,喉咙发紧:“报警了,可他们不信。”
白梦把花递给我,指尖冰凉,却带着真实的温度:“没关系,我信。”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也记得那一切。”
我接过花,闻到熟悉的紫罗兰香,眼泪终于决堤。
墨墨跳上鞋柜,尾巴扫过风信子,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迟到的救赎。
阳光彻底铺满客厅,灰尘在光里跳舞。
我关上门,反锁,拉上窗帘。
白梦坐在沙发上,抱着墨墨,轻声说:“我们得想办法,让其他人也相信。”
我点头,把昨晚的录音笔攥在手心,金属外壳沾着我的体温。
窗外,麻雀叫得更欢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