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白梦冲进那间陌生病房时,门扇在身后撞出巨响,像一记闷雷滚过走廊。
房间没有窗,只有一盏老旧的顶灯在天花板上摇晃,灯罩里积着死蛾的灰,光线被灰尘滤得昏黄。
空气里混着碘酒、霉斑与铁锈的味道,像一口被反复消毒却永远洗不净的伤口。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每一次搏动都撞得肋骨生疼。
白梦踉跄着跌进来,赤脚踩在碎裂的塑料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喀啦”声。
她仍穿着那件单薄病号服,领口因一路奔跑被扯得歪斜,锁骨下那道淡粉色的疤在灯光下像一道未愈的裂口。
我反手关门,锁舌“咔哒”落锁,声音短促却刺耳,仿佛给恐惧上了保险,却也给退路上了锁。
我靠在门上,深呼吸,耳膜里仍回荡着无皮人拖拽肌肉时发出的湿重摩擦。
那声音此刻停在门外,像一条嗅到气味的猎犬,耐心而沉默。
我抬眼扫视屋内:两张废弃病床、一只倾倒的点滴架、墙角堆着落满灰尘的储物箱。
最显眼的是门后那只敞开的铁皮衣柜,柜门上用红漆写着“备用制服”。
但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我身上一件护士服——浅蓝底、白纽扣、袖口磨得发白,胸前口袋上别着第三医院的字样。
灯光下,布料泛着陈旧的浆洗痕迹,却干净得刺眼,像一道突兀的生路。
我转身,白梦正抱紧自己发抖,肩膀在昏影里一缩一缩,像被雨水浸透的小兽。
我伸手去拉她手腕,指尖触到冰凉皮肤,感受到她脉搏在疯狂跳动——快而乱,像惊慌失措的鼓点。
“换衣服。”
我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喉咙里的干涩。
她怔住,睫毛上还挂着方才奔跑时溅到的汗珠,在灯下碎成细小光点。
“……什么?”
“护士服。”我指向自己,语气急促,“我脱下来,你穿上它,快。”
她顺着我的手指看去,眼里闪过茫然与抗拒。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她,声音比想象中更硬。
我伸手抓住她病号服下摆,布料因汗湿而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我用力一扯,扣子崩飞,发出清脆的“啪嗒”,在寂静中像一记耳光。
白梦惊呼一声,下意识去挡,我却不容她退缩,另一只手已把护士服从身上换下。
我包里还有之前换的衣服,我自己立马套上了。
布料摩擦铁架,发出“哗啦”一声,像撕破夜幕的裂帛。
护士服在我手里展开,带着微凉的樟脑味。
我把它按到她胸前,命令式地低喝:“抬手。”
她抖得厉害,却还是照做。
我迅速把袖子套进她手臂,布料掠过皮肤,发出细微的沙沙,像无数细小的安慰。
扣子从下往上扣,指尖因紧张而发颤,几次扣错孔洞。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直到最后一粒扣子“咔哒”一声归位。
护士服对她来说大了半号,领口松松垮垮,露出锁骨与那道疤。
我伸手替她整理,指尖不经意擦过那道淡粉色痕迹,像触到一段被时间封存的记忆。
她下意识瑟缩,却终究没有躲开。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低而坚定:“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今晚的值班护士。”
她抬眼看我,紫罗兰色的瞳孔在昏黄灯光下像被雨水洗过的玻璃,清澈却脆弱。
我伸手拂去她额前碎发,指尖沾到她冷汗,冰凉却真实。
“那你呢?”她声音发颤,手指揪住护士服下摆,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苦笑,把背包甩到肩上,匕首在袖口滑出一截寒光。
“我引开它。”
我转身,手已搭上门把,却听见她极轻的一声“等等”。
我回头,她踮脚,双手环住我脖子,额头抵在我锁骨。
她的呼吸喷在我颈侧,温热却带着颤抖。
“小心。”声音轻得像风,却重得像山。
我点头,喉头滚动,却说不出话。
我轻轻推开她,转身开门。
门缝一开,走廊的冷风灌进来,带着无皮人特有的腥甜。
我反手带门,锁舌“咔哒”一声,把白梦与护士服一并锁进安全的壳里。
我冲进走廊的瞬间,无皮人已等在转角。
它听见动静,头颅缓缓转向我,空洞的眼眶像两口枯井,却透出冰冷的凝视。
我转身就跑,脚步声在空荡中炸开,像无数面鼓同时擂响。
走廊灯管在我头顶炸裂,玻璃碎片如雨落下。
我侧身避过,碎片擦过脸颊,划出细小血痕。
无皮人拖拽声在身后逼近,每一次落地都伴随肌肉拍击地面的湿响,像装满水的皮囊被摔碎。
我拐进另一条走廊,尽头是死胡同。
墙壁贴着老旧的眼科海报,正常眼底、白内障示意图……所有瞳孔都被挖空,留下黑洞。
我回头,无皮人已堵在入口,肌肉纤维在昏暗中泛着暗红,像被剥了皮的活雕塑。
它停住,头颅微侧,像在确认猎物的位置。
我握紧匕首,指节发白,却强迫自己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冲向最近的一扇窗。
窗框腐朽,玻璃早已碎裂。
我翻身跃上窗台,冷风灌进衣领,像无数细小的冰针。
身后拖拽声骤然加速,像被激怒的蛇。
我纵身一跃,落在下一层平台的空调外机上。
铁皮凹陷,发出“哐当”巨响。
我顺势滚落,膝盖擦过粗糙水泥,火辣辣地疼。
无皮人的影子出现在窗口,肌肉纤维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被剥了皮的活雕塑。
我转身冲向楼梯间,脚步声在井壁间回荡,像无数人在追赶。
无皮人紧随其后,拖拽声在黑暗中炸开,像潮水拍岸。
我冲上楼梯,一步两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
楼梯尽头,灯光闪烁,像疲惫的萤火虫。
我冲进走廊,无皮人的影子在身后拉长,像一条被拉长的噩梦。
我转身,匕首在月光下划出寒光,像一道决绝的线。
无皮人停住,头颅微侧,像在确认猎物的位置。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冲向黑暗深处。
脚步声在空荡中炸开,像无数面鼓同时擂响。
我知道,我必须活着。
为了白梦,为了那件护士服,为了那句“小心”。
我冲进黑暗,像冲进一场无法回头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