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锁门时,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锁舌“咔哒”一声,像把恐惧也一并关进屋里。
白梦紧靠着我,呼吸短促,热气喷在我颈侧,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握住她手腕,低声念着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她点头,睫毛扫过我的下颌,像受惊的蝶。
走廊灯比之前更暗,像电压不足的荧光灯,一闪一息,每一次明灭都把我们抛进更深的黑暗。
我把背包反背到胸前,腾出的右手攥紧匕首,刃口朝外。
白梦赤着脚,步子轻得像猫。
我们贴墙滑行,鞋底与地砖摩擦,发出极轻的“沙沙”,像两条蛇在落叶上蜿蜒
。每走一步,我都默数:一、二、三……数到十七,转角出现楼梯间的门。
门缝里透出应急灯的绿,像一潭死水,又像某种饥饿的眼睛。
我伸手推门,门把冰凉,却黏着一层湿意。
门轴发出“吱——”拉长的一声,像深夜有人用指甲划玻璃。
我侧身让白梦先进,自己随后闪入,反手带门。
楼梯间里更冷,风从高处灌下,带着铁锈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刀片。
“往下。”我低声说。
声音在井壁间弹跳,回音重叠,像无数人在追赶。白梦点头,指尖掐进我掌心。
我们一阶一阶下行,脚步极轻,仿佛怕惊醒沉睡的台阶。
楼梯井深不见底,绿光在每一层转角处闪烁,像一盏盏将熄未熄的磷火。
下到第三层平台,我突然记起规则里那句被忽略的话——“若被注视,请立即更换身份。”
我猛地低头:自己仍穿着护士服,外套在背包里,但白梦……她身上是病号服,我不知道行不行,毕竟病人,能在夜晚随便走动吗?
血液瞬间涌上耳膜,像有人在里面敲锣。
就在此时,楼梯下方传来“咚——咚——”的闷响,像重物被拖拽,又像钝斧剁肉。
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奇异的黏连感,每一次落地都溅起湿嗒嗒的回声。
白梦的身体骤然绷紧,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
我抬手捂住她的嘴,把她往墙角一推,自己挡在前面。
探头往下看:黑暗里,无皮人正一级一级爬上来。它没有皮的手臂扒在台阶上,肌肉纤维在绿光下泛着暗红,像被剥了壳的虾,又像被雨水泡发的肉干。
两个空洞的眼眶直直对着我们,明明没有眼球,我却感到刺骨的注视,像两根冰锥从深渊里伸出。
“上楼!”我低吼。
声音在井壁间炸开,像一记鞭子。
白梦踉跄转身,我托住她后腰,几乎是把她推上去。
我们掉头狂奔,脚步声在楼梯井里炸开,回音层层重叠,像无数人在追赶。
绿光在头顶闪烁,每一次明灭都把我们抛进更深的黑暗。
爬到第五层,肺里像灌了铅,喉咙里泛起铁锈味。我回头,无皮人仍在下一层平台,动作不快,却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我们的节奏上,像一条锁定了心跳的影子。
它抬头的瞬间,我错觉看见空洞里闪过一丝银光。
“再快!”
白梦喘得几乎说不出话,却仍咬牙跟上。
我们冲到第六层,却发现楼梯尽头仍是之前的走廊——白墙、绿门、浮动的眼球,和之前一模一样。
鬼打墙。
我刹住脚步,白梦撞在我背上,发出极轻的呜咽。
无皮人的拖拽声在楼梯间回荡,像潮水拍岸,越来越近。
我环顾四周,走廊灯忽明忽暗,墙面上的眼球齐刷刷转向我们,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
我反手把白梦按在怀里,用身体挡住那些视线。
“别看它们,看路。”
我拖着她往走廊深处跑,脚步声在空荡中放大成鼓点。
转角处,一排废弃的输液架被撞翻,金属杆“哗啦啦”倒成一片,像骨牌。我踩过去,脚掌被碎玻璃划破,却顾不上疼。
身后拖拽声骤然加速,像被激怒的蛇,鳞片刮过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
我拐进一条岔路,尽头是器械室。门没锁,我撞进去,反手关门。
黑暗瞬间吞没我们,只有门缝透进一线绿光。我摸到一排金属柜,把白梦塞进最下层,自己挡在前面。
黑暗中,我们屏住呼吸,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玻璃。门外,拖拽声停了,接着是极轻的“咚、咚”——像无皮人用指节叩门,每一下都敲在我神经上。
我握紧匕首,指节发白,汗水顺着手腕滑进袖口。
声音持续几秒,突然消失。
绿光从门缝退去,像潮水撤离。
我等了十秒、二十秒……确认没有动静后,才轻轻推开一条缝。
走廊空无一人,灯管恢复稳定的青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低头看白梦,她脸色惨白,唇上咬出血痕。
我伸手想替她擦,却在指尖碰到她脸颊时僵住——我的外套袖口不知何时被血浸透,暗红一片。
不是我的血。
我猛地想起规则里那句被忽略的话:“若被注视,请立即更换身份。”
护士服。我低头看自己,是护士服,但白梦好像不是。
血液瞬间冰冷。
无皮人没有走远,它只是在等待,等待我露出更多破绽。
我拉起白梦,声音低而稳:“我们得回去。”
她睁大眼,眼里满是恐惧。
我握紧她的手,掌心相贴,心跳相贴。
“相信我,这一次,我不会再忘。”
我们重新踏入走廊,灯管在头顶闪烁,像疲惫的萤火虫。
我脱下背包,把匕首咬在嘴里,用牙齿固定。
白梦的手在我掌心颤抖,像一片即将坠落的叶子。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她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每一步,我都在心里默背那条被忽略的警告——“若被注视,请立即更换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