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清儿虽然倔强，但并不愚蠢。
她当然不会真的跳入深渊。
裙摆、广袖、还有那瀑黑丝迎风飞舞，在空中组成一朵飘落的黑色莲华。
袁清儿从容不迫将所剩无几的修为注入到王剑中。
王剑闪耀出银光，只一瞬，便飞到袁清儿脚下。
袁清儿轻盈地落在王剑之上，向仙居疾驰而去。
御剑飞行！
既然进退维谷，无路可走，那便不走路了！
袁清儿的倔强，让她在空中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她仍旧在按自己的方式向前进发！
袁清儿操纵王剑飞向仙居，速度竟比白石台阶的崩解还快。
八百道、五百道、一百道……
袁清儿跳下王剑，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那十道石阶上。
体力、修为均已耗尽，袁清儿香肩微耸，小口喘着气。
但她依旧维持着冰山一般的面孔，黑色眸子里满是倔强和自信。
后退？
那不是袁清儿的风格。
她是剑帝国的公主，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她都会用手中的利剑开辟出只属于她的道路！
袁清儿坚定地迈上了第二道台阶。
霎时间，无尽的黑暗吞噬了袁清儿。
她只感到躯体似乎跌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中。
石阶消融了，仙居也消融了，袁清儿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但她依旧紧紧握着那柄王剑，那是她除了自身以外，最大的依仗。
最终，袁清儿被无形的气流裹挟着，摔到了地面上。
伴随视觉的恢复，她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一张躺椅，一根扫把，一柄歪着嘴的茶壶。
是仙居庭院的陈设！
她走回仙居了吗？
袁清儿顾盼四周，但并未发现仙人的踪迹。
也许考验仍在继续。
袁清儿拄着王剑，撑起娇躯。
见恢复了些许气力，她第一时间举起玉手，掸去仙服上的灰尘。
因修为耗尽，她已经无法使用涤尘术梳理仪容。
袁清儿罕见地叹了一口气。
她只得用手简单地捋顺了那瀑及腰的黑丝。
突然，袁清儿听到一声滑稽的调侃，
“呦，想不到你这头小倔驴，还挺喜欢臭美的。”
袁清儿捋着秀发的手僵住了，平静如水的面容再度泛起涟漪。
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眸。
只见躺椅上的那柄茶壶，竟诡异地伸出四条黑线。
黑线宛若它们的四肢，支撑起它的“身体”，让茶壶踉跄地站立起来。
它“得意”地“掐腰”，用着颇为滑稽的语调说道。
“虽说你在第一关取了巧，但仙人还算满意你的性子，便算你通过了。”
“袁清儿，你的第二关考验开始了。”
茶壶傲慢地扬起壶嘴。
“接下来，我将代替仙人，对你进行收徒面试。”
“而你，只有回答出让我满意的答案，才能通过第二关。”
“所以取悦我，是你通过的关键。”
“因为此关名为——”
“‘人情世故’。”
袁清儿依旧是那副清冽的面容。
她紧握王剑的剑柄，在暗中积攒修为。
*
袁清儿端庄地站立在茶壶前。
茶壶虽然没有嘴脸，但“摇头晃脑”的动作充满傲慢。
它轻蔑地向楚怜儿问道。
“我办事讲求效率，所以问题只有一个。”
“倘若你现在回到剑帝国，打算如何成为女帝，为你爹报仇？”
听罢，袁清儿拔剑出鞘。
凌冽的剑芒扫过茶壶；
吓得茶壶连忙后退。
袁清儿举起王剑，坚定地说道。
“我会用这把王剑，号召帝国内的忠臣联合起来。”
“随后带领他们击败叛军，杀回王宫，成为女帝。”
接着，双方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没了？”
茶壶率先打破了沉默。
袁清儿则歪了歪脑袋，乖巧地点了点头。
茶会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嘲笑声，它竟“笑”得在地面上打起滚来。
“不愧是公主，确实不食人间烟火。”
“你不会一直在和太监宫女打交道吧。”
“可惜，看来你多半要折在这关了……”
袁清儿没有丝毫愠色，她只是手握王剑，冷静地观察着茶壶——
那处歪着的壶嘴，似乎是它的薄弱处。
茶壶止住了嘲笑，继续向袁清儿发问。
“我希望你能回答得具体些。”
“比如你回到剑帝国，要找哪位忠臣接应你。”
“他手上兵力如何？”
袁清儿依旧是那副冰山模样，她平静地回道。
“还在抵御叛军的将领，哪位都可以吧。”
“只要他仍在对抗叛军，足以彰显他对帝国的忠诚。”
“我问的是具体的名字！”
茶壶小心地绕过锋锐的王剑，傲慢地逼问袁清儿。
袁清儿目光有些躲闪。
她久居宫中，不曾接触朝堂之事，显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她只得抿着嘴巴，瞪着茶壶，再度沉默。
“唉。”
茶壶摇了摇“壶嘴脑袋”，轻叹一声。
“要让将领保持忠诚有很多种有效率的方式。”
“比如，这把剑能精神操纵你口中的将领，让他们替你卖命吗？”
袁清儿黛眉微蹙。
她托起王剑，郑重道。
“王剑乃是帝国权力的象征。”
“那种卑鄙阴险的精神操纵，王剑是不会拥有的。”
似是为了否认茶壶的猜测，王剑竟然自己颤动了一下。
在月光的照耀下，剑身闪烁出凛冽的寒光。
茶壶彻底没了忌惮，它用“线条手臂”掸开王剑；
冷笑一声，继续问道。
“如果现在有一位将领，在得知你的公主身份后主动接近你。”
“你认为他是想效忠你。”
“还是想效忠你手上的那把王剑。”
“亦或者他已经被你的二皇兄收买，只是想向你的皇兄献上那把王剑和你的人头。”
袁清儿盯着茶壶，她的目光和言语愈发冰冷。
“帝国的将领们还是忠诚居多……”
她想否认茶壶肮脏的猜测。
但袁清儿又不得不在心里承认；
如果现在她回到剑帝国组织将领反抗叛军；
这些猜测，都有可能成为现实。
但袁清儿的倔劲儿又上来了。
她收起王剑，向茶壶逼近。
“身为女帝，理应用人不疑，信任部下的忠诚！”
冰冷的眸子里，似乎燃烧着火焰。
“有时，威逼利诱比忠诚更有效果。”
茶壶嚣张地与袁清儿对峙起来。
“如果你的皇兄把将领的家人绑了，威胁他动手呢？”
“就算将领刚正不阿，为了所谓的忠诚舍弃一切，但你能保证他的每一个部下；”
“都和他一样忠诚，不会因为金钱，叛变暗杀你吗？”
面对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茶壶打算好好挖苦她一番。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父亲，是否从未让你碰触朝堂之事。”
“反而在逃亡的时候，鼓励你成为女帝？”
“而你，从来没怀疑过他在利用你复仇吗？”
袁清儿被问到了痛处，她黛眉紧皱，恼怒地盯着茶壶。
她张大嘴巴想反驳，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茶壶说的，都是事实。
她此前久居宫中，备受冷落，几年也见不到一次父皇。
逃亡路上，父皇却对她关怀备至，鼓励她继承帝位。
袁清儿很是聪颖，自然能瞧出父皇的意图。
但她不想深入思考父皇的意图，她只想尽一个女儿该尽的孝道。
不能被它的鬼话影响！
袁清儿告诫自己，目前她最需要做的，仍是通过第二关考验。
“很遗憾，我的问题你基本上都答不上。”
“所以你没有通过我的面试，你失败了。”
茶壶咯咯地笑了起来，两条黑线不停地揉搓着，像一个贪婪者揉搓着自己的双手。
“当然，即使面试失败，你依然还有机会可以通过这关。”
“因为我说过，这关叫‘人情世故’。”
“所以问什么问题，能否答上来都不重要。”
“瞧你有些蠢笨，我便给你些提示。”
“交出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我便放你过关。”
茶壶转过“身”，背对着袁清儿，语气中满是轻蔑。
“私收贿赂？你就不怕仙人追究你吗？”
袁清儿故意提高了声调，她紧握剑柄汇聚修为，向毫无防备的茶壶逼近。
茶壶仍在“摇头晃脑”，丝毫没有觉察危机的来临。
“我的傻公主，仙人暂时赋予我的这个人格，可是有原型的。”
“这些人不光私收贿赂，还私设杀手部队追杀一个落魄君王和公主呢。”
“而他们，正是你口中，剑帝国‘忠诚’的将领们。”
“那些真正效忠你父皇的将领，早就被你的皇兄利用各种手段暗杀了。”
“剩下的将领还在抵御叛军？不，那是他们还没和叛军谈拢价钱呢。”
“而这些，可都是你们剑帝国，真实的‘人情世故’。”
茶壶冷笑道。
“你瞧我是个茶壶，还算是个东西吧，但畜生将领，连东西都算不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