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墨结束了手上最后一份工作，走出机房再看窗外时，却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已经这么晚了吗？”
因为突然接到校园展要提前到明天召开，所以今天一下午直到现在，他都在与将要开放的各个展厅的负责人老师对接，测试各类设备的稳定性。
在展厅的事情忙完之后，他又要回到学校的机房进行例行检查，等到全部忙完时便已经是这个点了。
“不知道小雪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犹豫了一下，沈墨还是拨通了沈听雪的手机。
毕竟是同居的妹妹，虽然免不了要被沈听雪的小嘴一顿奚落嘲讽，但沈墨还是负责的要来了她的手机号码，以方便需要的时候联系。
耳边响起手机接通的声音，那头传来沈听雪的声音。
“喂？你好。”
沈墨满头黑线，什么“你好”，这小家伙看来是压根没有保存自己的手机号码啊。
“是我，沈墨。”
“哦，是大叔哥哥啊，你干嘛突然打我电话？”
沈墨真的很想吐槽一下沈听雪对他的称呼，这“大叔哥哥”也不知道她怎么想来的，而且还有种叫得越来越顺口的感觉了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在家了吗？我现在才下班，想问下你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啊？我现在正在跟公司的姐姐一起吃饭呢，就不回去了。”
“公司？”
沈墨疑惑，沈听雪才多大？这么小就开始打工了？
他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虽然两人才认识不过一天，但毕竟现在也是自己妹妹，是自己的家人，出于一个兄长的责任，他难免不放心。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似乎能听到女生的对话声，听上去跟沈听雪的年纪倒有些相近。
“喂！我说这位大叔，我警告你！你要是对听雪……”
陌生的女声话还没说完，手机便被沈听雪夺了过去。
“兰兰姐，你干嘛啦。”
沈墨现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叔哥哥，公司的事情回头再跟你说哦，总之你放心好了，我在这儿都好长时间了。”
“哦、哦……”
沈墨应了一声，紧接着便是电话挂点的忙音，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沈听雪的到来对于沈墨来说，本就是一件非常突然的事情，所以他对于沈听雪的了解也少之又少。
面对眼下这种情况，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犹豫再三，沈墨终究还是拨通那个他一直不曾翻出来过的号码。
“沈墨？”
电话接通，传来父亲很是意外的声音。
***
夜色渐浓，沈墨也已经回到了自己家附近。
其实沈墨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的父亲了，这次还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
虽然说自从父母离异之后，他便选择跟在了父亲的身边，但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好转，反而愈加疏远了。
而两人似乎也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办法去修复这种怪异的僵局，这在沈墨还小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的沈墨很聪明，也很顽皮。他深受父母的喜爱，也没少挨过父亲的毒打。
只是顽皮终究也该有个限度，不然只会消磨掉这种疼爱。
沈墨犯了一个错，一个不仅母亲至今都没能原谅他的错，就连他自己这二十年来也不曾原谅过自己。
或许父亲已经原谅了他，但他也因为那件事而自暴自弃，让父亲也只能摇头叹息，放弃了这么一个本应前途似锦的长子。
电梯门缓缓打开，沈墨掏出钥匙正要开门，门口的一对高跟长靴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双长靴很陌生，但沈墨已经猜到了来访的人是谁。
打开门，客厅的沙发上果然坐着那熟悉的人。
“哥哥，你回来了。”
沈如霜，她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美，也如她的名字一样，有种莫名的清冷。
“嗯，霜儿，你怎么来了？”
霜儿，这是沈墨一直以来对沈如霜习惯的称呼，从小到大，哪怕至今也没能改过来。
见了沈墨之后，沈如霜那萦绕身周的清冷气息淡了许多，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想来如果是熟知沈如霜的人见了，一定会大呼惊奇。
那个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神情的冰美人校花，原来竟也是会笑的吗？
沈如霜从沙发上起身，她的身材窈窕修长，差不多快有沈墨一般高了。
身后齐腰的紫色长发柔顺的披散着，宛如一道紫罗兰瀑布一般惊艳。
“怎么？不欢迎我啊？”
沈如霜娴熟的上前将沈墨的挎包接了过来，放在沙发上，然后挽着他的手臂到沙发上坐下。
这模样，与其说是沈墨的妹妹，倒不如说是小别时日的贤妻了。
不过这毕竟只是外人看来的样子，实质上这种颇为亲昵的接触对于两人来说，并无特别之处。
“没、没有，只是霜儿你有大半年没来了，我只是有些惊讶。”
沈墨挠了挠头，连忙解释道。
“我就在想，是不是学校那边太忙了。算算时间，你也应该快毕业了吧？”
沈如霜乖巧的点了点头。
“嗯，已经在准备找工作了，之前面了几家公司，感觉都还不错，现在就是有点犹豫。”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你不准备继续考研深造吗？毕竟你这么聪明，机会还有很多。”
沈如霜现在毕竟还年轻，又很有潜力，确实不必要那么着急着走向社会。沈墨是这样想的，只是沈如霜本人却是摇了摇头。
“不了，我也没有那种雄心壮志，还不如早早的工作，也能减轻妈妈的负担。”
“啊，是这样啊……”
听沈如霜提起母亲，沈墨脸上顿时浮上愧色。
“母亲她……最近还好吗？”
“嗯，就是有些操劳。”
“这、这样吗……”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沉凝，尽管无论沈墨还是沈如霜，如今都已经长成了成熟的大人，但每每提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都不免感到内心沉重。
沈如霜看着哥哥脸上愧疚与苦痛的复杂神情，心里也很是不忍。
“哥哥，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来看看妈妈呢？也许……也许她已经原谅你了呢？”
沈墨闻言一愣。
沈如霜说的也有道理，时间总会抹平人心的伤痛，再加上母亲现在也上了年纪，或许年纪大了心也就软了，当年的事情自然也就随风而去了。
只是……
他终究还是摇头叹息。
“霜儿，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炒几个菜，我们俩一块儿吃个饭吧。”
说完，也不等沈如霜说话，他便独自起身朝厨房走了去。
沈如霜抬手，却看着沈墨离去的背影没能说出话来。
哥哥的身影，好像这些年来越来越沉重了。
***
“来，霜儿，这都是你爱吃的菜，好不容易来哥这里一次，可要多吃点。”
当饭菜汤都摆满了整张餐桌后，沈墨便颇有兴致的给沈如霜碗里夹来一道又一道菜肴。
沈如霜看着桌上一碟碟熟悉的菜肴，一时间却是有些失神了。
哥哥从未忘记过自己的喜好，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都一一牢记在心里。
但对于哥哥的事情，她却有些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哥哥再也不带着自己出去玩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哥哥学会了做饭的手艺，甚至跟妈妈相比也不遑多让。
她甚至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哥哥的模样居然都有些老了，从一个年轻的帅小伙子，变成了一个仿佛将整个世界的沉重都抗在肩上的大叔了。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憋闷，也有些委屈，还有许多的，希望哥哥能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希望。
沈墨发现了妹妹的异样，也看到了她俏脸上滑落的泪水。只是他突然语塞，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
他放下碗筷，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一个默默的哭泣，一个默默的等候。
“哥哥。”
沈如霜开口。
“我们一家人还可以再在一起吗？”
等待了许久，没有答复。
沈墨只是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妹妹宛如乞求一般的话语，无言无声。
可以吗？
沈墨不知道，他或许原本也期望着那么一天，但是现实已经给了他无情的答复。
在沈如霜绝望的泪眼中，他轻轻的摇头。
“为什么？哥哥，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我们是一家人，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过去的吗？”
沈如霜的声音很轻柔，轻柔得就像一片鸿毛轻拂在沈墨的心头，但却沉重如山。
当年的事情。
那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的事情。
那时沈墨还小，一个刚刚16岁的少年，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有着带着小伙伴们去捅马蜂窝的魄力。
但那一次，他却是真的捅了马蜂窝，后果是他不可承受之重。
魔物突然降临，无数的人奔相逃命，城市街道与诸多大楼都被严重破坏，那场灾难波及的范围很广，但沈墨家还算幸运，刚好在波及范围之外。
正带着年幼的妹妹在外玩耍的他本应立刻带着妹妹回家，但他却突然决定要去看看魔物的真面目。
电视上的魔物总是看不真切，而且也不够刺激。
他少年的心就想，如果能够亲眼目睹到魔物，那必然是一场足以吹嘘一辈子的大冒险！
而且，他还妄想着，假如自己能够帮助大家将魔物消灭，那自己就是大家的英雄，所有人都会感谢和崇拜自己。
于是，抱着这种极为危险的想法，他带着年幼的妹妹，往魔物的方向跑了过去。
结局是可想而知的，他虽然在一片残垣断壁中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妹妹却险些因此丧命。
虽然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妹妹得以成功救了过来，但沈墨每每想到此，都愧疚难当，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知兄莫如妹，身为当年最大的受害者，沈如霜自然明白沈墨的心。
她握着沈墨的手，他的手已经颇为粗糙厚实，跟以前那牵着自己的手一样温暖，叫人依恋。只是不如当年那般细腻了。
“哥哥，当年的事情，我并不怪你，母亲她肯定也已经不再怪你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原谅自己呢？”
沈墨抬头，看着沈如霜，嘴巴开合间，却未能说出哪怕一句话来。
“大叔哥哥，我回来了！”
大门开启，人还未到，沈听雪的声音便已从门外传来。
“我回来早了？”
沈听雪看着饭桌上拉着手的两人，一脸的错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