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平静的晚餐
琥珀和琉璃子相伴走在放学的路上，今天便是那个被人们期待已久的27日，那场流星雨会在晚上8点在天空中出现。按照之前的约定，她们会去琥珀的家，在公寓楼上的天台上欣赏流星雨。琥珀很想知道琉璃子会许下什么愿望，也愿意将自己的愿望分享给她。但琉璃子说那么重要的愿望提前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应该等到她们都许愿完了再说。
在她们回家的路上，乘上公交车前，有个穿着红色格子衫和洗得发白的蓝色背带牛仔裤的拉美面孔老头，正在逢人散发他的传单。他满口对着车站里的候车者们嚷嚷着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说是一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人们需要团结一致尽早准备等等的话。他跑到琥珀身边不由分说地将传单塞给琥珀，琉璃子对这个家伙很是警惕，她将琥珀挡在自己身后不让这个怪老头靠近。琥珀看了看手里的传单，上面印着波萨达斯主义的宣传材料，尽是些疯言疯语：传单上画着外星人的飞船，说他们的领袖测算出不久以后世界将迎来末日，所有的人类和亚人都不能置身事外。唯一重建文明秩序的方式，便是和海洋中的智慧生物海豚虎鲸结盟共建新世界。
琥珀被这东西逗笑了，她把这张传单给琉璃子看，俩人都被上面的东西逗得咯咯发笑：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这些相信波萨达斯主义的人该不会是地摊科幻小说看多了吧？”
琥珀笑完后随手便把这张毫无价值的传单给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那里面已经躺着好几张这样的传单了。
“咱听说拉美地区有不少人都坚信波萨达斯主义，或许是他们的生活实在太糟糕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不合实际的东西上吧！虽说这世界的确有够烂，但盼望世界末日降临可真是有够自私的啦！”
琉璃子还不忘向琥珀科普一下她对这个组织的一些了解，琉璃子这个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的孩子，总是擅长从杂志和电视上捕捉各种奇闻逸事。而这时一名巡警路过此处注意到了这个老头，便走上前严厉地阻止他的行为：
“赫克托，怎么又是你？你再敢骚扰他人，我还会把你抓去拘留！”
这个名叫赫克托的老人很识趣，马上抱着传单一溜烟跑走了，不得不说他一把年纪了身体还挺硬朗。车站上的人们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发出了一些嘲笑声。这时公交车到站了，现在时间正好是下班和放学的高峰，车上的位置已经没有空着的了，但站台上的人还是往上面挤着。琉璃子拉着琥珀的手，跟在队伍后面上了这辆车。琉璃子从口袋里掏出两人分的车费硬币放入投币口，公交车司机站起来对车里的人喊道：
“再往后面挤一挤，后面还有地方可以站呢，车门要关不上了！”
然后车里又硬是上来了四个人，整辆公交车里的人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个个
“前胸贴后背”，琥珀都快被挤得透不过气来了，她感觉车里人们呼出的气息，弥漫的汗味体味都凝结成了一团让人窒息。琉璃子也察觉到琥珀很不舒服，便将她堵在靠窗点的位置，这样车子在开动的时候会有些新鲜空气。琉璃子抓着车上的扶手给琥珀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后面一些不安分的人发现琥珀的力气大得出奇，要把这个看似娇小的女孩挤到一边简直是不可能的。
不过好在班车经过了几站以后，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地都下去了。琥珀的家在城郊，靠近终点站了，所以车上基本不剩下了几个人，她俩终于可以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琉璃子没有来过琥珀在城里的家，她把身子靠在窗沿上望着窗外越来越少和低矮的建筑物，在经过了一些高耸的工厂和它们筷子般的烟囱后，便是大片的农田与河滩。公交车开过一座桥时，她看到下面的河道里满是冲刷堆积的淤泥，不少农民在那里见缝插针地开垦土地，甚至是把临时的板房搭在河道里。在远处农田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峭壁似的房子，周围被一大片毫无美感杂乱生长的野树林包围着，这里就是琥珀所居住的地方。
“西马町公寓群到了，下一站终点站，大中贸易站。”
公交车司机冷冰冰地说道，在站台前停好了车。琥珀和琉璃子走下车，穿过空荡荡的公路朝社区里走去。这片公寓群的基础设施缺乏维修，白日正在从西边被消灭，而路上仅存的那些路灯抵挡不住潮水般涌来的黑暗。公寓楼间的道路很是黑暗，有一些住户已经亮起了灯，但还有不少房间是暗着的。在道路两边的那些长椅，运动器材和儿童游乐设施也锈迹斑斑东倒西歪的。随着天气一天天变热，那些破土而出的夏虫也躲在茂密的草丛和胡乱野蛮生长的行道树上，贪婪地用口气吸食植物汁液，并喋喋不休地聒噪着。
“让你见笑啦琉璃子，我家住在这种老公寓里，一到晚上就一团黑。虽然白天越来越长了，但我回到家天一般都开始黑了。”
琥珀边在前面带路，边向琉璃子解释这座公寓的情况。
“咱知道，西马町公寓群是战后第一年就建起来的，设施的确有点旧了。但朝仓市在不断扩建，很快这里也会热闹起来的。”
琉璃子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甚至直言这里比她还住在赤井村时居住条件好太多了。她们俩来到了琥珀居住的楼下，琥珀抬头却发现自己家的灯居然亮着。
“嗯，今天老爸回来了吗？”
“琥珀爸爸常不在家里么？”
“他工作很忙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走进公寓楼里，门口警卫室里的楼管老头像以往那样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吹着电扇呼呼大睡。琥珀打记事起就不知道这老头干过什么正事，每次见他的时候他要么在看报纸听收音机，要不就在睡觉，这种工作可真是太轻松了点。两个女孩经过这睡觉的老头来到电梯那边，老旧的电梯打开了，里面还弥漫着一股香烟燃烧后的刺鼻气息。电梯的地面上落着好几个烟头，而电梯的四壁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涂鸦，当电梯门关上后门内侧也赫然显现出了附近的安那其青年画的一个硕大圆圈中的“A”标志，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染料味道，琥珀早上去上学时电梯里还没有这个涂鸦。
因为居住环境的差劲，琥珀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带朋友来这个脏脏的地方了，尽管琉璃子已经表示过这都是小意思。这种尴尬的感觉在琥珀推开家门的那一刻顿时烟消云散了，那是一股热腾腾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随后看到的便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客厅和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餐桌上摆着一大盆咖喱，土豆炖牛肉，意大利空心粉，一盘汉堡肉，还有叉烧拉面。这时厨房门打开了，琥珀的老爸穿着件围裙，捧着装了三条秋刀鱼的盘子走了出来：
“你好啊琉璃子，你好久没有和我女儿一起回来做客了吧。”
“叔叔好，咱和小琥珀差不多有三年没见过面了呢！”
“嗯，不过这三年来你变化不是很大啊，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小女孩呢。快把鞋子给换了吧，时间不早了，一会你们还要去看流星雨呢。”
子神海里招呼着两个孩子坐下，琥珀马上从玄关拿出给客人穿的拖鞋递给琉璃子。她们俩在餐桌前坐下，琥珀看着眼前一桌子菜有点难以置信。她本以为晚上和琉璃子要自己解决晚饭的问题，想不到父亲今天破天荒地有空回家，还为她和朋友弄了顿丰盛的晚餐。
“爸爸，今天你怎么有空回来做饭？”
“别提了，上面又踢给了我一个啥也不会的新人。我才不想当他的保姆，就让他自己折腾去，我先回家了。”
海里坐在桌边，打开电饭煲给每人都盛了一碗米饭，继续说道：
“上次你就说要带朋友回来，我当然还是很重视的，想着挤出时间也要来招待你们一下，那我们可以开饭了吧？”
“嗯，那我开动啦！”
琥珀和琉璃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就这样，琥珀和朋友一起度过了一次难得的温馨晚餐时间。晚餐时海里热络地问了琉璃子不少问题，而琉璃子也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大口大口咀嚼着汉堡肉，吃得满嘴流油。
“琉璃子，你最近转学和我女儿同一个学校了，她平时也承蒙你照顾了。对了琉璃子，你的学习成绩和以前比是不是更有长进了？”
海里往嘴里塞了一块秋刀鱼，又喝着茶杯中的绿茶。听到老爸问自己朋友的成绩，琥珀赶紧说道：
“爸爸，饭桌上别问这些了啊！”
“叔叔，咱高中各科学习都还不错吧，小琥珀平时有什么不明白的我都可以尽力帮她的啦！”
听了琉璃子的话，海里露出了一脸宽慰的神情，他真觉得琥珀当初就交对朋友了：
“那我听说琉璃子的爸爸现在去合众国本土高就了？”
“嗯嗯，咱老爸去了自由城，现在在一家证券交易所上班。”
就这样，海里和琉璃子一句接着一句聊着，谈着关于家里的琐事，学校的日常，有时候海里还会吐槽一下自己的同事，以及扯一些工作上的牛皮。而相比之下琥珀反而像是被晾在了一边，不过琥珀毫不在意，因为她可以安心享用晚餐了，今晚热乎乎的咖喱和土豆牛肉格外美味，淋在米饭上令人食指大动，琥珀大口大口地扒拉着饭菜。而这时，家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等等，我去接下电话。”
海里来到电话前拎起电话说道：
“喂喂，这里是子神家，请问您是哪位？”
“嘿，搭档，我找到了重要线索！”电话里传来的是奇科的声音：
“我们锁定了一个有重大嫌疑的家伙，他就在市中心的一家寿司店工作。”
“哼，好不容易和女儿一起吃顿饭，又坏我的好事。你小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我过来接你！”
“我就在您家楼下，电话亭那里！”
研介放下电话走到窗前，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看到楼下路灯下的电话亭那里站着一个兔耳少年，旁边还停着一辆踏板助动车。这时奇科也看到了海里，便隔老远朝他招手。
海里转身拿起电话对听筒那边说道：
”行了行了，我现在就下来，你坐我的车过去。这是我和你这兔崽子第一次共同执行任务，希望你能让我满意，要不然我一定赶你走！”
“明白了搭档，听您差遣！”
海里放下电话，对女儿和她的朋友说道：
“很抱歉，爸爸现在突然有个紧急任务要去城里执行。”
说完海里走进自己的房间，出来时他已经穿上了警探的西服，腰间多出了一条插着手枪和子弹的腰带。海里用西装下摆遮住枪，又把警章放进西装内侧的夹层里。琥珀注意到了那把手枪，她知道父亲要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当海里走到玄关那里换鞋时，琥珀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了父亲：
“爸爸，注意安全！”
“叔叔，我会在这里陪着琥珀的，等您回来！”
琉璃子也站起身来说道。海里在女儿头上轻轻抚摸着，说道：
“这对爸爸来说很简单，你和琉璃子好好相处，沙发上有很多零食，一会你们去看流星雨吧，我去去就回！”
琥珀不情愿地松开了怀抱，琉璃子牵着她的手，带她坐回到餐桌边。海里穿好鞋，回头望了琥珀一眼，便推门出去了。他坐着电梯直接下到地下一层的停车库里，登上了他的那辆灰色的汽车。车前明晃晃的大灯打开了，海里驱车冲出车库在奇科身边停下，不耐烦地对这新人说道：
“小子，快上车，还等我请你不成？”
奇科赶紧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给自己拉好了安全带，他从腰带里拔出一把银色的镀铬M1911手枪，拔下弹匣检查了一下，又插回到枪套中。而海里则抽出了他所配备的那把史密斯维森M10转轮手枪，从侧面摆开弹巢，随后他熟练地将一颗颗子弹塞入六个空着的槽位里，又将弹巢重新装回。等俩人的武器都准备无误以后，海里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搭在换挡杆上：
“说说这次任务，我们去抓谁，去哪里抓人？”
“嫌疑人名叫大城和洋，在杉井区樱仓寿司店工作。”
“好吧，让我们去摆平那件事！”
说罢，这辆灰色的雪佛兰汽车载着这对新的搭档冲出了高耸荒凉的公寓群，在黑暗的道路上风驰电掣地朝城区驶去。
